文/董一凡
近期，乌克兰局势不断恶化。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的深入和僵持，俄罗斯与西方及乌克兰之间的关系已经处于“事实上全面破裂”的状态。在欧盟追随美国不断加强和升级对俄罗斯制裁以示对乌支持的背景下，欧乌双方也不约而同地打起“扩大牌”。
继2月28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签署乌克兰申请加入欧盟的文件后，欧洲议会通过无约束性议案“建议欧盟加快给予乌候选国资格程序”，欧洲议会议长罗伯塔·梅特索拉表示“欧乌将合作实现乌入盟目标”，法国、德国、波兰联合发表声明，“确认乌克兰向往并选择欧盟的立场”，中东欧8国甚至发表联合声明“要求尽快批准乌入盟申请”。一时间，乌克兰入盟进程似乎大大加快了，好像“欧洲梦”就近在眼前。
乌克兰“一心向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长期以来将加入欧盟特别是进入其单一大市场看作“致富捷径”。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乌克兰同欧盟签署的联系国协定，包括推进乌克兰改革进程、欧盟对乌提供援助等内容，并于年批准和生效。泽连斯基总统上台后，继续推动乌“西靠”进程，年乌议会通过宪法修正案，把乌克兰加入欧盟和北约作为国家基本方针写入宪法。此次申请入盟既是乌克兰危机持续加剧背景下，乌坚定其在俄西之间选择的结果，也是乌长期国策不断推进的例证。
对于欧盟而言，面对乌克兰“心向白月光”，却处于极为矛盾纠结的状态。一方面，欧盟将其扩大进程视作欧洲一体化和欧盟发展的重要成果与指标，代表了欧盟的活力和生命力的重要方面，同时将东扩进程视作投射欧影响力和“规范性力量”，并且在巴尔干半岛、欧亚大陆、高加索等地区大国地缘博弈中争取主动权和话语权的抓手，在经济上则加速周边地区与欧盟经济一体化程度，拓展西欧国家出口市场、投资目的地和外劳来源，近年来欧盟相继开启或加速北马其顿、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等国入盟谈判进程，被视为欧加强巴尔干地区*策影响力的重要成果。
但另一方面，欧盟不断扩员也意味着吸纳经济、*治、文化、社会等方面历史传统与发展水平参差不齐的国家，新成员往往在入伙之初“努力表现”向老成员靠拢，但随着新老成员因地缘环境、国情差异、利益之别而在具体*策领域上差异凸显，欧盟“消化不良”“整合不顺”的扩大后遗症将更为显著。近年来欧盟接连遭遇欧债危机、难民危机、英国脱欧、法制争议等挑战，很大程度上都与欧盟东扩直接或间接产生的矛盾有关。同时，俄罗斯也将“后苏联空间”的国家加快入盟进程，视作对其在周边地区地缘*治乃至战略安全的挑战，以及欧盟配合美国、北约军事压制在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挤压，因此欧盟东扩也成为影响欧俄关系的重要因素。
而从技术层面看，乌克兰“速圆欧洲梦”是不切实际的。欧洲联盟条约以及年制定、用于评估欧盟候选国资格的《哥本哈根标准》等，就入盟流程和条件有着详细的规定，要求候选国家在市场经济、民主*治、人权法制、少数族裔保护等方面与现有成员国保持一致，并且要经过联系国关系、候选国资格、入盟谈判等过程，候选国需与欧盟就数百项入盟标准进行多年谈判，且欧盟还需每年就候选国*经状况进行评估，以判断是否继续推进入盟进程。同时，无论是取得候选国资格还是正式入盟，都需要全体成员国的共同同意才能继续，因此入盟进程可谓历经艰险、层层闯关。欧盟委员会发言人也表示，加入欧盟没有所谓的“快速通道程序”，必须走完必要程序。
而鉴于乌克兰的现状，其入盟进程势必难以在欧盟内部争取一致支持。近年来在历经多重危机后，欧盟机构与各成员国对于欧洲一体化的重心已经从“重量”转向“重质”，即从重视欧盟扩大以及共同*策的深化转向如何解决自身面临的结构性挑战、推动各领域共同*策增加成员国和民众现实利益，以此来稳固欧盟内外地位和处境，应对疑欧反欧*治力量反弹。同时，在经历中东欧国家入盟十多年后显现“排异反应”的背景下，欧盟及西欧国家对于吸纳新成员更加谨慎，而“带病入盟”更是坚决反对。法国总统马克龙曾就阿尔巴尼亚和北马其顿加快入盟进程问题上表现出明显的保留意见。
而乌克兰目前国情和内外状况，意味着其距离布鲁塞尔的大门比西巴尔干国家更为遥远：地缘上其在可预见的未来仍将陷入领土争端和地区冲突，经济上其年人均GDP不足美元，仅相当于欧盟最穷成员国保加利亚人均GDP的1/3，*治社会方面其腐败问题和寡头*治问题积重难返，无论哪一方面意味着其将面临“一票否决”的问题。同时，乌克兰作为万人口的国家，一旦加入欧盟享受人员自由流动便利，则西欧国家势必面临大规模的打工人移民潮，而近年来移民问题在欧洲国家*治敏感程度日渐上升，各国民粹**甚至中右和中左**均打出“限制移民牌”拉拢中下层选民，也意味着乌克入盟问题上各国*府均将面临强大的国内*治压力而投鼠忌器。
因此，虽然中东欧国家出于“反俄挺乌”情绪和本国地缘*治思维而大肆鼓吹乌入盟进程，欧洲议会议员也更多出于*治炒作和意识形态惯性而提出挺乌议案。事实上，从欧盟和主要成员国领导人的表态看，欧盟对于乌克兰入盟实际并不持支持态度，而更多是在目前战略环境下给释放支持乌克兰的*治信号。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表示，目前欧洲理事会内部对于乌入欧一事意见颇为分歧。欧盟外交与安全*策高级代表博雷利也表示，入欧程序是一个漫长过程，可能需要“很多年的时间”。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发言人也澄清说，冯德莱恩对乌克兰的支持更多是释放“乌是欧洲一分子”的信号。因此，在欧盟既想加剧对俄施压又要谋求在俄乌冲突中防止卷入武装冲突的背景下，乌克兰想借助危局一步实现入欧梦恐难以实现。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研究员董一凡
（编辑：孙明胜校对：彭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