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现代共和国由军队发动革命而建立,这导致了军队在埃及*治中占据核心地位。同时,埃及军队的“超国家”地位还源于中东地区的军事文化和国家建构历程。尽管如此,埃及军队在共和国历史中也经历了*治地位的起伏。
本文回顾了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时期埃及军*关系的特点,分别体现为一体化、专业化和庇护主义式的军*关系,并进一步分析埃及军*关系历史演变的动因和影响。
通常来说,军队的首要职责是保护国土完整和国民安全。但在后殖民时代,新成立的第三世界国家往往缺乏现代官僚机构,而军队不仅成为国家的创立者,还是这些国家行*权力的核心。
这是因为在很多后殖民时期的第三世界国家,军队是国家和社会内部最强大且具有纪律性和现代性的机构。
在民众和国家机构之间的关系不明晰时,军队可以扮演国家管理者的角色。①而现代埃及国家的建立也与军队密不可分。
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埃及是采邑制度下的海外领地,并不拥有独立完整的国家体系。直到19世纪初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Ali)帕夏开始统治埃及,他首先组建了由埃及人组成的本土军队,并在军队扩张的过程中,逐渐引进了先进的医疗、出版技术以及法律和官僚体制,独立的现代埃及国家才初见雏形。
此外,在第三世界国家中,军队的重要作用还体现在*治动乱和社会危机期间的镇压行为,它在抗议示威发生后是否支持执*者将决定国家的走向。
正如美国军*关系学者佐尔坦·巴拉尼(ZoltanBarany)所说:“没有任何机构比军队对于*权的存亡更重要,任何国家内部的革命都无法在没有军队支持或至少是默认的情况下取得成功。”。
与其他阿拉伯国家相比,埃及出现革命和军事*变的次数都较少,但军队毫无疑问对埃及*治稳定性有决定性的影响。在历史上,埃及军队曾多次主导了埃及国家领导层的更替。
从年推翻法鲁克国王统治到年推翻穆尔西,从年出现小规模叛乱导致萨达特身亡到年集体不服从穆巴拉克的命令。
除此之外,军队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广泛地参与埃及的*治治理,从70年代开始又扩展到经济领域。尽管埃及军队在国内*治中的影响力起伏不定,但是它从来没有完全消失过。
而从年穆尔西下台以来,军队的影响力可能达到了埃及共和国历史上的最高点。本文试图梳理埃及共和国时代军*关系的历史演进,把握埃及国家和社会关系的重要特征,以期更好地理解埃及的*治体制。
一、统而不治———埃及军队的核心地位
中东地区的军事文化年,埃及“自由军官组织”发动*变推翻国王体制的运动是当时中东地区军事*变的一部分。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到冷战期间,中东军队以民族主义为名发起了多次*变。他们或是针对的是欧洲殖民力量,或是想用共和国取代后殖民时期的保守*权,或是以军事*权取代另一个军事*权。在20世纪20年代至90年代,中东地区共发生了55起军事*变。
虽然以色列自独立以来没有发生军事*变,但其军队在民事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以至于它被称为“武装的国家”(nationinarms)。这些*变导致军队凌驾于文官*府之上,军队领袖将自己设定为新生国家的“守护者”,而执*的军队则是社会“现代化的载体”。
在冷战背景下,大部分军事*权都选择了社会主义来实现现代化,只有土耳其和以色列留在了西方阵营。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当军事统治者权力巩固后,中东地区的*变数量才开始下降。
早期关于中东军队的文献强调建立*权的军官的年龄、社会经济背景、意识形态和激进的改革*策。受到土耳其国父穆斯搭法·凯末尔·阿塔图克(MustafaKemalAtatürk)的影响,年轻的阿拉伯军官追随军队作为国家的守护者和现代化的推行者。
这些军官大部分来自中低阶层或者小资产阶级,他们的意识形态各异,从极左到极右都有,但都认同以社会公平的基调推动土地革命以及坚持世俗的民族主义。
之后的文献将土耳其和埃及的军官归类为与日本和秘鲁类似的“自上而下革命”的精英。尽管他们没有通过动员大众来夺权,但是他们的行动不仅仅是*变,而且是对旧*权彻头彻尾的革命式改革。
普遍来说,在当时第三世界的国家,军队是在纪律、教育和技术上最先进、可以担负国家管理和建设任务的组织。
从塞缪尔·亨廷顿的观点来看,军事文化在中东国家非常普遍,这些国家中没有称得上是“专业化”的军队。他认为,专业化指的是文官对军队的控制以及军官不介入*治。专业化的军官群体应该学习专业技能,负责任地行动以及享受高度的集体主义和团结。
此外,它还应该坚守*治中立,保证军队和文官*府严格区分。然而,亨廷顿的批判者认为,他的观点主要衍生于美国的军*关系经验,而忽视了其他国家的*治文化。
瑞贝卡·斯奇夫(RebeccaSchiff)认为,在非西方国家中,军*关系很少是建立在军官和文官完全分离的基础上的。反之,当地的制度和文化环境也许会鼓励军官介入*治,以达成军队、*治精英和民众三方之间的和谐关系。
因此,斯奇夫提出了“协同理论”(ConcordanceTheory),并将其运用到以色列案例中。她认为,“军队的制度和文化对以色列社会影响极深以至于很难将军*分离运用到以色列案例中”。
在以色列,官员交替履行军事和*治职责,军官并不用发动*变就能影响*治,以及议会不能对安全部门进行监督,提早退休的军官可以在*府和私营部门找到第二份职业。
军队和埃及现代国家的兴起军队对于埃及现代国家身份认同具有核心作用
奥斯曼帝国埃及总督穆罕默德·阿里从19世纪20年代起奠定了埃及军队不断壮大的基础。
埃及历史学家哈利德·法赫米(KhaledFahmy)认为,“穆罕默德·阿里帕夏在不经意间塑造了成千上万埃及人的‘想象的共同体’,即说阿拉伯语的士兵和军官对于突厥语军事精英特权的绝望和敌意”。
法赫米进一步指出,“帕夏的军队无疑对埃及现代国家尤为重要,它引进的规则在改变埃及国家与其公民互动关系的同时,也完全改造了埃及社会的每个层面。”
穆罕默德·阿里征召埃及农民进入新成立的军队,但是许多农民都在抵制征兵*策,因为他们不想离开田地去从军。
因此,随着军队的发展,埃及本土士兵最早的国家意识形成来自于他们对阿里帕夏和他的宏伟计划的集体反抗。此外,埃及军队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工厂、学校、医院和其他为军队生产日常用品、培训士兵和军官的机构。
这些现代化机构的出现虽然与军队紧密相连,但最终改变了许多埃及人和他们的家庭。
此外,从法老时代起,埃及就经历了一系列外部入侵,这导致外国人主导的局面和殖民化的出现。外国征服者的军队通常由外国人和雇佣兵组成,本土埃及人则很少加入这些军队服役。
直到19世纪,埃及的军队还主要是由封建领主组织,雇佣军部队形成了军事等级制,并用作战服役来换取土地采邑。
这些军队主要由突厥人、库尔德人、切尔克斯人和北非人组成。由于这些封赐的采邑是世袭的,本土埃及人很难发展出军事服役的传统。
对于现代埃及军队进行历史分析的逻辑起点应该放在年拿破仑入侵埃及,这被阿拉伯人普遍认为是外来压力导致阿拉伯世界走向现代化的开始。
该事件对于埃及军队的重要性在于它将现代埃及的创始人穆罕默德·阿里及其统领的外国精英引入了埃及,他们的统治一直持续到年。
年,服役于奥斯曼帝国军队的阿尔巴尼亚军官穆罕默德·阿里成功夺权,并成为埃及的实际统治者。在他统治期间,他经常使用军队守卫国界和向外征伐。
穆罕默德·阿里认为维持一支现代军队是建立埃及现代国家的最重要的因素。而他在农业、工业、教育和行*上的改革都是为了服务和维持强大的军队。
在穆罕默德·赛义德(Muhammadal-Said)统治期间,一些埃及乡村长老的子弟开始被征召进入军队服役,但他的继任者伊斯梅尔帕夏(IsmailPasha)又取消了该*策。
社会学家莫洛伊·博格尔(MorroeBerger)指出,“事实上,自拿破仑入侵以来的埃及是在军队发展势头下带来社会变革并以此提升国家国际权力的最佳例证”。
穆罕默德·阿里强化了对军队的建设,使其成为中东地区最强的军队,但是它主要是由土耳其人、切尔克斯人和高加索人领导的雇佣军组成。
尽管有少数埃及本土农民也成为军官,但是他们很少能达到高等级别。
年,埃及爆发了现代史上第一次反对外来占领的奥拉比起义,而其重要的起因就是埃及本土军官不满自身的低级别。
当时,一群埃及本土军官在艾哈迈德·奥拉比(Ahmed‘Urabi)的率领下试图发动*变,但随后被英国殖民军队镇压,这被认为是埃及历史上第一次具有民族主义色彩的军官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