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的生活,像在事物上面兜着越来越大的圈子.也许我不能兜完最后的一圈,可我总要试试.
by里尔克
世界如此壮丽灰暗
快逼近十月了,预告的霪雨霏霏一次也没有到来,我还是喝不惯咖啡,天气在潮湿和闷热之间来回斟酌,昨夜淅淅沥沥,清晨骤晴,就在阳光铺满整个上午的时候,开始阅读伊斯梅尔·卡达莱《破碎的四月》。
比较有意思的是,卡达莱是谁?稍安勿躁,卡达莱属于阿尔巴尼亚,估计这又是个冷僻的问题,阿尔巴尼亚是哪儿?阿尔巴尼亚是坐落在巴尔干半岛西侧的一个小国,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之前,阿尔巴尼亚和我们亲如兄弟,直到彻底闹翻,卡达莱就在那时以*治抒情诗闻名汉语世界。
除了以为*治很搞笑,以至于我们自己更幼稚可笑之外,人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宿命的,此*治与彼*治就像两个爱过就恨的男女一样,表面分手的彻底干净。我固执的思量过《破碎的四月》书名的寓意,大概与艾略特有关吧,艾略特《荒原》中为什么说“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这首诗其实只不过是他个人生活的抱怨和牢骚,如此而已。但是当阅读者难以沉浸其中,真得以为艾略特的四月仅仅属于他个人的时候,我们往往又从深邃的文字里无意窥见了时代和个体深浅不一的交相辉映,包括《破碎的四月》,压缩到结束,人生也只剩下残酷,这也是疫情以来阅读的第一本卡达莱的小说。
“仇杀,流血,血债,休战协定,血税,哭泣,怨恨,绝望……年轻的乔戈,会被白雪、山岚、瀑布感动到傻愣的乔戈,看到漂亮女子也会脸红心跳的乔戈,希望轻松生活,偶尔也会懈怠也会偷懒也会向往安逸,却早早地被卷入了命运之轮,去承载他不情愿也承载不起的任务。”
“卡努法典其实是一种冷酷的计算”,它统治了几个世纪的阿尔巴尼亚高原山区,法典里的公允是血债血偿,只要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杀死,那受害者的兄弟就必须为受害者复仇。复仇只是固定冷静的程序,一切都按部就班,杀人者和复仇者循环往复地不停转换,代价不过是不同的个体生命。
卡达莱的故事比较直接,也可能不在故事本身,中译本页,这个以血复仇的流俗以法典的形式被固定下来,代代相传。男主乔戈的哥哥被仇家杀死,他必须复仇,两个家族循环复仇造成了彼此各有二十二座坟茔,现在轮到了男主,他在完成复仇宿命那刻开始,便又陷入自己死亡的倒计时。
人生到底是一场疲于奔命的死亡,还是一场匆忙上演的爱情,抑或其他无所谓的什么?实际上是男主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十天,四月破碎成了短暂的两部分,苍白安全的与黑色亡命的。即便在阳光的抚慰下,依旧悚然心惊,嗅到了书中弥漫着腐朽、仇杀和血腥的味道,俱是死亡的气息。
不过,永无止境的时间,对于阅读者的意义不大,无论是男主乔戈所剩无几的天数和我们似乎还在继续累计的天数,时间都是个不靠谱的家伙,有那么一瞬间,荒凉的阿尔巴尼亚高原,以及永无终止流淌的鲜血,显得是那么如梦如幻,冷酷而且从容不迫。
“用死亡的尺码来计算生命的日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会怎样挥霍有限的生命?男主乔戈没有选择庇护塔的苟活,他被激情昏了头脑,写作者根本顾忌不了阅读者压抑提心吊胆的心情,提前已经安排好了他的结局。
在故事的另一条线索中,乔戈偶遇了处于新婚的迪安娜与她的作家老公,那是个对卡努法典赞不绝口的嗜血之人,当美丽的女人得知男主乔戈所处的死亡之旅时,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火花,被暗黑死亡笼罩的男主瞬间扑捉到了迪安娜跌宕起伏的心绪,涌上类似一厢情愿的爱慕。
简而言之这未必是一见钟情,美丽的迪安娜一开始便被这个死亡常规秩序紧张而兴奋,接着可能是对一个年轻鲜活生命的怜惜,女人的怜惜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过分的关心与爱情的区别,或者对于女人这种奇奇怪怪的动物而言,谁知晓下一刻她们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甚至阅读仅剩薄薄数页,男主乔突然戈放弃走进庇护塔,他已经顾忌不了4月17日越过了安全期,去追迪安娜的马车见女人最后一面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下一步付出的是生命。我突然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自己羞愧不已,就在这许久,对死亡的恐惧还萦绕在心头,有时候,平庸的活着,端着紫砂壶,伸着懒腰,这一天快过去了吧。
女人和马车离开那个阴暗的地方,已经很久了,男人瞧着像是行尸走肉的妻子,女人在想着那个把蜜月变得忐忑不安谜一样的小伙子,毁灭一件看起来近在咫尺的东西,是多么容易啊。我们都曾经拥有的短暂的生命,其实末了,几乎所有观看莎翁戏剧生生死死的人们,前赴后继地坠入了深渊。
绘画:JackDunne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