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地理学视角下的俄罗斯
［俄］卡卢茨科夫
李传勋译
俄罗斯民族、语言和宗教信仰的特殊性与其广博的文化地理空间有较大的关系。在文化地理学视域下，可将俄罗斯划分为12个文化地理大区，每个大区的文化、生态和经济资源不同，在民族、语言和宗教信仰方面表现出的特征也各有差异。俄罗斯空间最重要的属性包括完整性、向心性、多标准性。俄国文化空间的完整性是指，作为国家的历史核心使用了“俄罗斯的”这个形容词；向心性属性可以认为是俄国空间组成中的基本属性之一，其空间的中心则是莫斯科；多标准属性是指在分出大的文化地理区域时使用了（历史国家文化空间形成史）标准和民族文化标准。在文化地理方面俄罗斯与中国有许多共同点，民族、语言和宗教的多样性是俄罗斯也是中国文化空间的重要属性。因此，像“一带一路”这样大规模的项目，就不仅应当考虑各国和各地区经济和基础设施的现实情况，而且要考虑各国和各地区的文化特点。
俄罗斯文化地理学容纳景观经济-文化类型文化地理区域划分
В.Н.卡卢茨科夫（В.Н.Калуцков），地理学博士，莫斯科大学外语和区域研究系教授。李传勋，黑龙江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青年规划课题《次区域合作视域下上海对接服务“一带一路”建设研究》（项目编号：EGJ）阶段性成果。
一、若干文化地理学概念和术语
在本文所使用的重要概念和术语中有地理带、容纳景观、经济-文化类型。地理带不仅是自然现象，而且是文化现象；在每个地理带中大自然与传统文化都是“相互调谐”的。
中世纪，一些旅行家在跨越巨大地理空间，观察地理景观时，就指出了大自然和文化在空间中变化的必然性和非偶然性。
19世纪下半叶，自然科学家试图从系统观点解释地理地带性现象。杰出的俄国学者B.B.道库恰耶夫（他享有发现地理地带性规律的荣誉）在俄罗斯平原上完成了一系列田野调查，他据此指出，不仅气候，而且自然水域、土壤、植物界、动物界等大自然的其他要素都是按一定规律在地表分布的。
不过，B.B.道库恰耶夫的主要发现在于，地理地带性乃是一种自然-文化现象，它不仅影响到大自然，而且影响到文化和人的活动：“……人在其生活的所有表现中都具有地带性：在习惯、宗教（特别是非基督教宗教）中，在美甚至性活动中，在服饰及日常生活情境中；家畜、植物、建筑物、饮食皆有地带性。任何一个人只要从阿尔汉格尔斯克到了梯弗里斯（今第比利斯——作者注）就会发现当地的建筑物以及居民的衣服、风俗、习惯、美食由于某一地方素有的气候、动物、植物、土壤而发生多大的变化。”
归根结底，B.B.道库恰耶夫把地理带理解为这样一个系统：大自然（气候、水域、植物界、动物界）与人类及其活动在其中相互联系，“相互调谐”。
显然，人类群体与周围景观的相互联系在工业革命前更为紧密，当时人的技术能力还比较弱，人的生活更接近大自然，而且人的数量也少得多。
然而每一个民族甚至“技术装备”水平最高的民族都保留着对“自己与生俱来的”（完全明确的带状或非带状的）景观的记忆，有森林景观，还有草原景观，还有与这个景观相关联的故国的形象，并且不仅是目视的形象，还有文化-语言形象。语言保留着对正开发景观的记忆并包含着对它们的描述。
甚至在21世纪，地理地带性规律不仅在自然界，而且在文化领域“仍在起作用”。例如，农业和林业、狩猎和渔业、旅游和休闲等多种活动都具有地带性，即与完全明确的地带性地理景观相对照；反映周围景观资源条件的民族饮食也具有地带性。
另一个主要的术语是容纳景观。这一术语的创造者是Л.Н.古米廖夫a。容纳景观即（森林、草原、山地）与某个民族在历史上和精神上密切联系，被这个民族视为“自己的”。容纳景观是一个民族的生态-历史摇篮，是它的“生态环境”。“故土的景观”不仅被一个具体民族的代表很好地意识到，而且为其全部感官所接受。
通常，中小民族与一种地带性景观相关联，而大民族则与数种地带性景观相关联。对马里人来说，混交林和阔叶林地带的景观是其与生俱来的地带性景观。俄罗斯人在历史和文化-语言方面则主要与四种地带性容纳景观相关联，即混交林和阔叶林景观、原始泰加林景观、森林草原景观和草原景观。
不同的地带性自然条件——森林自然条件和非森林自然条件等引发了不同类型的经历，例如，以农耕为主的经济和以畜牧为主的经济。不过主要的是它们最初促进了不同生活方式——定居方式和游牧方式的形成，相应地也促进了他们对房屋、空间、领土的不同态度的形成。在某些情况下，自然条件和文化传统还促进了过渡性定居——游牧形式的形成，例如沿海俄罗斯人那样。
民族学家对在世界不同地区大规模的民族学调查结果和自然地理区域划分研究成果的分析，得出自然景观对各民族传统经济有重要影响的结论。而对所得出结论的理论思考则形成了经济-文化类型的观点，这一观点把世界各民族传统文化的物质-经济特点与自然-地带条件相对应。
经济-文化类型是历史上形成的传统的自然-经济综合体，它对于出身不同但生活在相似自然条件下的各民族具有典型性。
经济-文化类型是一个经济-自然系统，在这个系统中，经济活动和自然地理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各民族物质文化的特点。因而经济-文化类型的观点实际上就是自然-经济类型的观点。
经济-文化类型是物质文化的类型，它们由于相似的自然条件及适应（自动适应）于这些条件的各种传统经济活动的作用而形成。相似的自然条件和历史上变化的各种经济活动的共同作用，导致不同民族形成相似的文化特征。例如，乌克兰人、卡累利阿人、马里人这样相距遥远的民族却属于同一个经济-文化类型——森林地带定居的耕作农人。作为结论可以说，在这些看似并不相像的民族身上却可以发现文化共同性元素。
另一方面，在一个民族内部，由于历史情况而处于不同的景观条件，故而形成了不同的经济-文化类型，从而导致文化差异并形成较小的民族群体。例如，这样的族群有从事养鹿业的楚科奇人和沿海的楚科奇人，他们从事不同种类的传统经济活动——畜牧业和海兽狩猎业。
因此，经济-文化类型观点可以使人们更好地理解人类文化差异的起因，它们源于地表之上自然（自然地理）条件的不相同性，不同容纳景观中的自然条件导致文化适应的不同结果。
二、俄罗斯的民族、语言和宗教：地理学分析
（一）俄罗斯民族文化地理学（地区视角）
有史以来俄罗斯就是一个由许多民族组成的多民族国家。成书于年的《编年纪事》中记载，邀请瓦良格人来罗斯的不仅有斯拉夫人（伊尔门斯洛文人和克里维奇人），还有芬兰-乌戈尔部族的代表梅里亚人和楚德人，他们也生活在诺夫哥罗德的土地上，多民族的不仅是国家，而且还有古罗斯的城市。例如，古代诺夫哥罗德就是由斯拉夫、柳金和涅列夫这三个市辖区组成的，其中每个市辖区都是由相应的民族群体（伊尔门斯洛文人、克里维奇人、梅里亚人）建立的。
据专家统计，当代俄罗斯共有多个民族，从大民族到人数仅有几万的小民族。在这种文化多样性的原因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是地理因素——国家广阔的幅员和地理景观的多样性。
俄罗斯领土划出10个地理带——5个森林地带和5个无树林地带。此外，还有大量领土是山岭和河谷。这样的景观多样性在世界上并非每个国家都有。对俄罗斯的许多民族而言，平原景观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然而俄罗斯确实是一个广大而多样化的国家，一些民族共同体如高加索和南西伯利亚的民族共同体的文化和语言在很大程度上则形成于山地条件下，难怪这些民族的文化被民族学家称为山地文化。
以俄罗斯平原为例却可以清楚地看出，生活在俄罗斯平原的一些俄罗斯民族是与什么样的容纳景观和什么样的经济-文化类型联系在一起的。对涅涅茨人、萨阿米人和科米-伊热姆人而言，其故土景观为冻原和森林冻原景观，他们在那里从事传统的养鹿业和狩猎业。相反，对卡尔梅克人、哈萨克人和诺盖人而言，其容纳景观则是炎热的草原和荒漠景观，这些景观对于繁殖牛羊是极好的饲料基地。
通常对小民族而言，容纳景观只有1个，而对于像俄罗斯人这样的大民族而言，其容纳景观则多达4个。同时我们要指出，这些景观不仅在俄罗斯人的经济适应中，而且甚至在其民族起源过程中都起了重要的作用。例如，在泰加林景观的基础上形成了北俄罗斯部族，其特点是文化和语言中有芬兰-乌戈尔人的遗存。森林草原景观和草原景观促进了南俄罗斯部族包括哥萨克的形成，该部落的特点则是语言和文化中有深刻的突厥人的痕迹。
在现实条件上，经济-文化类型主要转化为文化-日常生活的总和，它们使对于本民族世界观和生活方式的民族记忆得以保存。然而在俄罗斯许多地区，经济发展仍以利用居民传统的经济技能为基础。提请注意，牛的总头数最多的地方是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鞑靼斯坦共和国和阿尔泰边疆区，而羊的总头数最多的地方则是达吉斯坦共和国、斯塔夫罗波尔边疆区、卡尔梅克和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正是在这些地区，无论是自然条件（草原和半荒漠的条件），还是从事畜牧业的传统技能，对于发展这种类型的农业都是最适宜的。
如果看一下俄罗斯的民族地图便可发现，单一民族地区与多民族地区相互间隔。民族最单一的是俄罗斯平原的中心部分——中央非黑土带和中央黑土带的俄罗斯土地；民族最多的地区应当说是高加索。
伏尔加河沿岸的特点是各民族交错分布：在伏尔加河流域的中间部分，俄罗斯人、鞑靼人、莫尔多瓦人、楚瓦什人的村落及其他民族的居民点组合成一个独特的民族拼图。
俄罗斯北郊也是多民族的：在其西部，俄罗斯人与卡累利阿人的村庄相互间隔，而在东部则与科米人的村子相互间隔，所有这些民族都与同一个泰加林容纳景观相关联，非专业人士很难把居住着科米人的村子与俄罗斯人的村子区分开。
在西西伯利亚南部，在俄罗斯人的聚居地看得见鞑靼人、巴什基尔人、乌克兰人、德意志人散居的小分布区。
在南西伯利亚（阿尔泰、萨彦、外贝加尔山地）的山麓，俄罗斯人的村落与阿尔泰人、图瓦人、布里亚特人的村落组合起来。
西西伯利亚、东西伯利亚和远东的特点是地广人稀。这里正是极北小民族的容纳景观，他们的人数从数百至数万不等。在俄罗斯拥有人数不多的土著民族地位的约有50个民族共同体，这些民族需要俄罗斯社会和国家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