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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17 15: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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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修斯·埃里蒂斯(OdysseasElytis,~.),希腊最杰出的现代诗人之一,出生于克里特岛。二战时期在希腊军队服役。年凭借作品《英雄挽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疯狂的石榴树

在这些刷白的庭园中,当南风

悄悄拂过有拱顶的走廊,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在阳光中跳跃,在风的嬉戏和絮语中

撒落她果实累累的欢笑?告诉我,

当大清早在高空带着胜利的战果展示她的五光十色,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带着新生的枝叶在蹦跳?

当赤身裸体的姑娘们在草地上醒来,

用雪白的手采摘青青的三叶草,

在梦的边缘上游荡,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出其不意地把亮光找到她们新编的篮子上,

使她们的名字在鸟儿的歌声中回响,告诉我,

是那疯了的石榴树与多云的天空在较量?

当白昼用七色彩羽令人妒羡地打扮起来,

用上千支炫目的三棱镜围住不朽的太阳,

告诉我,是那疯了的石榴树

抓住了一匹受百鞭之笞而狂奔的马的尾鬃,

它不悲哀,不诉苦;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高声叫嚷着正在绽露的新生的希望?

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老远地欢迎我们,

抛掷着煤火一样的多叶的手帕,

当大海就要为涨了上千次,退向冷僻海岸的潮水

投放成千只船舶,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使高悬于透明空中的帆吱吱地响?

高高悬挂的绿色葡萄串,洋洋得意地发着光,

狂欢着,充满下坠的危险,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在世界的中央用光亮粉碎了

魔*的险恶的气候,它用白昼的桔黄色的衣领到处伸展,

那衣领绣满了黎明的歌声,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迅速地把白昼的绸衫揭开了?

在四月初春的裙子和八月中旬的蝉声中,

告诉我,那个欢跳的她,狂怒的她,诱人的她,

那驱逐一切恶意的黑色的、邪恶的阴影的人儿,

把晕头转向的鸟倾泻于太阳胸脯上的人儿,

告诉我,在万物怀里,在我们最深沉的梦乡里,

展开翅膀的她,就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吗?

(袁可嘉译)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同我们的女人,太阳和狗

我们玩呀,唱呀,饮水呀

泉水清清来自古代的源头

午后我们静坐了片刻

彼此向对方的眼神深深注视

一只蝴蝶从我们的心中飞出

它那样雪白

胜过我们梦尖上那小小的嫩枝

我们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

它根本不记得养过什么虫子

晚上我们燃起一堆火

然后围着它唱歌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木柴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灰冷

火啊,可爱的火,请燃烧我们

为我们讲述生命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拉着它的双手

我们瞧着它的眼睛,它也报以凝眸

如果这使我们沉醉的是磁石,那我们认识

如果这使我们痛苦的是恶行,我们已感受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前行

同时告别它的正在移栖的鸟群

我们属于美好的一代人

(李野光译)

英雄挽歌

——献给在阿尔巴尼亚战役中牺牲的陆军少尉

在太阳最早居留的地方

在时间像个处女的眼睛那样张开的地方

当大风吹得杏花如雪片般纷飞

当骑兵把草尖点燃之际

在一株豪迈的法国梧桐将枝叶轻轻敲响

一面军旗高高地向陆地与海洋招展的地方

那里从来没有人扛过枪

但是苍天的全部劳作

整个世界,像一颗露珠

在清晨,在山脚下闪烁

此刻,仿佛上帝在叹息,一个阴影延长了

此刻痛苦弯下了身子,以骨瘦的手

将鲜花一朵朵摘下,毁掉

在早已没有流水的沟里

各声因缺乏欢乐而死了

岛屿像一些头发冰凉的僧侣

在无声地切着荒野的面包

寒冬渗透到心里,某种不祥的意外

行将发生。山岳像匹马把鬃毛竖起来

兀鹰在上空分配苍天的面包屑

如今一股激情在浑浊的水中升起

风缠住树叶

呕吐它的遗骸

果实吐出它们的籽儿

泥土掩盖它的石块

恐惧在拼命的挖地道,像只老田鼠

当一片母狼似的乌云,嗥叫着

从天空的林纾中闯出

给平原的饿皮肤上撒播一场抽搐的暴雨

然后大雪纷飞,无情的大雪纷飞着

然后它嗡嗡地奔入饥饿的山谷

然后迫使人们回答:

火或者刀斧!

对于那些带着火或者刀子出发了的人

邪恶将在此降服。十字架毋须绝望

只要紫罗兰祈祷,在离它很远的地方

对于那些人,黑夜是个更加惨酷的白天

他们把钢铁熔化,把土地嚼碎

他们的上帝散发着硝烟和驴皮味

每一声霹雳都是驰骋天空的死亡

每一声霹雳都是一个笑对死亡的人

——让命运随意怎么说吧,让命运

突然枪没打响,精神沮丧

弹片就径直向太阳中飞射

望远镜,准星,迫击炮,都因恐怖而冻住了

那么容易,像狂风撕裂白布那么容易,像结石刺透肺肝

钢盔滚落到左边……

根部只在土里震颤了片刻

然后烟散了,白昼便怯生生地

前来蛊惑这地狱般的淤泥

可是黑夜升起来,像条被踩的毒蛇

死神在边沿停了些时候

然后用那苍白的爪子深深地抠

他躺倒在烧焦的斗篷上

让微风在寂静的头发间流连

一根无心的嫩枝搭着他的左耳

他像一所庭院,但是鸟儿已突然飞走

他像一支歌曲在黑暗中钳口无言

他像一座天使的时钟刚刚停摆

当眼睫毛说着“孩子们,再见”

而惊愕即变成石头一片

他躺倒在烧焦的斗篷上

周围的岁月黑暗而凄冷

与瘦狗们一起向可怕的沉默发出吠声

而那些再次变得像石鸽的钟点

都来注意地倾听

但是笑声被烧掉,土地被震聋

也无人听到那最后的尖叫

整个世界随着那尖叫顿时虚空

在那五棵小松树下面

没有其他像蜡烛般的东西

他躺在烧焦的斗篷上

头盔空着,血染污泥,

身旁是打掉了半截的胳臂

他那双眉中间

有口苦味的小井,致命的印记

那儿记忆已经冻结

在那黑红色的小井里

不要细看啊,不要细看那地方那儿生命已经沧丧

不要细说啊,不要细说是怎么

梦的轻烟是怎么上升的

因为就是这样,那一顷刻,一顷刻

就这样啊,一顷刻将另一顷刻抛弃

而永恒的太阳就这样从世界走开了

太阳啊,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鸟啊,你不是欢乐不息的时辰吗

光明啊,你不是云的闯将吗

而你,花园啊,难道不是花卉的表演地?

你,黑色的根,难道不是木兰花的长笛?

像一株树在雨中颤抖

像空虚的肉体被命运诅咒

像一个狂人用雪抽打着自己

而两眼被泪水淹没——

哎呀,山鹰问,那个年轻人哪里去了?

于是所有的小鹰都惊讶那个年轻人哪里去了

哎呀,母亲悲叹着问,我的儿子哪里去了?

于是所有的母亲都惊讶她们的孩子哪里去了

哎呀,朋友问,我的兄弟哪里去了?

于是所有的朋友都惊讶他们中的最小者哪里去了

他们摸摸雪,雪热得发烫

他们摸摸一只手,手却冻起来

他们咬一口面包,面包滴血

他们深深地凝望天空,天空变得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死亡不给人温暖

为什么有这样可怕的面包

为什么是这样的天空,那里本来有太阳高照

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他诞生那天色雷斯群山便弯下腰来

显示大地肩头那欣悦的麦穗

色雷斯群山俯身吐啐

一次在他头上,一次在他胸上,一次在他啼哭之际

希腊人来了,带者可怕的武器

将他在北风的襁褓里高高举起……

然后日月飞度,各显身手

他们弓身跃马纷纷地奔驰

然后斯垂蒙河在晨风中滚滚向前

直到吉卜赛银莲花的铃铛到处响起

而从地球两端带来了大海的牧者

他们将三角帆羊群向远方赶去

那儿大海的肺腑在深深呼吸

那儿有块大石头在叹息

他是个小伙子

身体很强壮

晚上躺在桔林姑娘们的怀中

他会把星星们宽大的长袍弄脏

他心中的爱情是那样深厚

以致他饮尽了大地所有的芬芳

然后与白衣新娘们一起跳舞

直到黎明听见,将阳光浇在他头上

张开双臂的黎明发现他在描绘花朵

在挠那小小树枝鞍上的太阳

或者又对那些通宵醒着的小猫头鹰

温存地把摇篮曲低唱

啊,他的呼吸像支百里香多么强烈

那袒露的胸膛多么像骄傲的地图一张

那里暴发着自由和海浪……

他是个小伙子,英姿矫矫

佩着手枪和暗淡的金纽扣

走路时一派大丈夫风度

那头盔却是个闪光的射击目标

(他们那样轻易地击穿了他的头颅,

他啊,却连什么叫罪恶也不知道!

他的士兵排列在他左右

在他面前报复了敌人的残暴

——以子弹回答不义的子弹!

你看鲜血沾满了他的眉毛

这时阿尔巴尼亚群山发出了咆哮

然后他们将冰雪融化,来洗刷

他那身躯,一只黎明时触礁的小船那样静悄悄

他的双手,两片宽阔的荒原

他的嘴,一只不唱歌的小鸟

阿尔巴尼亚群山发出雷鸣

可是他们并不哭号

它们为什么要哭呢?

他是个小伙子,英姿矫矫

树林是黑夜没有点燃的木炭

风猛扑着,捶它的胸坎,风又在捶它的胸坎

毫无结果,山岳跪在霜里

在寻找着避难所。而深渊吼叫着

爬上悬崖,从死者的骷髅……

连悲哀也不再哭泣。像个疯女人

丧失了孩子,在转来转去,胸前佩着个嫩枝般的十字

她不哭泣,只是,束着黑色的埃庇诺斯山脉的带子

她巍巍升起,装上一个新月形的银徽

免得行星旋转时会看到它们的阴影

会遮蔽它们的光辉

并且停步不前

在混乱中疯狂地喘息……

风猛扑着,捶它的胸坎,风又在捶它的胸坎

寂寞紧紧抓着她那黑色的披肩

躬着身子在月形的云朵后倾听

她倾听什么,是云一般的岁月,那么遥远?

她肩上披着褴褛一般的头发——哎,由她去吧——

一个母亲在悲愤地哭泣——由她去吧——

让她在那冰冻的空房里彷徨

因为命运不是谁的寡妇

而母亲们生来是为了哭泣,男人们是为了打仗

花园是为了在一个少女胸上开花

海涛是为了咆哮,鲜血为了流淌

而自由是为了不息地闪光

既然他的祖国在地球上暗淡了

请告诉太阳另找一条航道

如果他想要保持他的骄傲

或者用土壤和水

让他在别处碧空中造一个小小的希腊姐妹

告诉太阳另找一条路

好避免碰上哪怕只一朵雏菊

告诉雏菊以一种新的童贞绽开

这样她才不致为外来的手指所玷污

把野鸽从那些手指里解放吧

也别让任何海峡谈起水流的苦恼

当风轻柔地吹如一个空的贝壳

不向任何地方发送绝望的信号

但要从骑士团的花园里

带来他的灵*在鼓动之处的玫瑰

在那里,他的呼吸在逗弄

阳光下一只小小的处女般的蝶蛹

像缎子改变光泽那样时常更换衣裳的蝶蛹

当小甲虫在金粉上醉了

而小鸟从树上轻巧地飞来打听

通过什么种子的萌芽这着名的世界才得以诞生

带来新的双手吧,因为此刻他要上升

去给星星的孩子们唱催眠曲

带来新的两腿吧,因为此刻

他要头一个参加天使们的跳舞

新的眼睛——天哪——因为此刻

他要俯身看看爱人的百合

新的血液,因为它们将因愉快的欢迎而狂热

还有嘴,青铜和不凋之花的鲜嫩的嘴

因为此刻他要向云霞道别

白天,他将面对桃树

夜晚他将驯养麦田

他将给平原遍撒绿色的蜡烛

或者冲着太阳勇敢地叫喊

给自己披上风暴,跨着刀枪不入的战马奔驰

成为那些船坞的阿奚里士

他将到那神话般的黑色岛屿去

去吻那些小小的圆石

然后他将睡下

穿过那些梦的海湾

去寻找新的两手,两腿和两眼

血液和语言

去重新站立在大理石的打谷场上

并以他的神圣去搏击——哎,这一次——

与死神搏击

太阳,青铜声,以及神圣的季风

在他的胸脯上发誓要给他生命

任何再阴险的势力也无法得逞了

只有从桂树枝桠间漏出的光波

和露珠发出的银辉,只有十字架

在那里闪耀,仿佛高尚开始显形

而慈善手持利剑站了起来

凭他的眼睛和它们的旗帜宣告:“我活着”

祝你健康,古老的河流,你在黎明时分

看到这样一个上帝之子,嘴里咬着一支

石榴树枝条,熏沐在你的水波中

祝你健康,乡村的枸杞树,你打扮好自己

当安德罗索斯企图偷走他的梦

也祝你,正午的流泉,你触摸了他的脚

还有你,姑娘,你是他的心上人

他的小鸟,他的圣母玛利亚,他的七曜星

因为只要一生中有那么一次

一个人的爱情会反射,会点燃

一颗又一颗形体,那神秘的苍穹

那个神圣的声音就会大出占领

用鸟儿小小的心脏装饰着树林

用茉莉的七弦琴装饰诗人的情蕴

然后让它一经发现就把隐藏的邪恶铲除——

一经发现就用火将隐藏的邪恶烧净

十一

那些被悲伤偷走了眼睛而犯罪的人

由于恐惧逃避了不幸而正在挣扎的人

他们迷失在乌云中

回来了,前额上没有了羽冠

回来了,脚上已没有利爪

回到海涛在冲洗葡萄藤和火山的地段

回到以月亮当犁铧的故乡田野

回到有扎龙戈的曼陀铃的故乡小岛

回拉了,回到猎犬的爪子散发着

血腥味的地区。回到暴风雨

像女人收获期的白素馨那样持久之处

那些犯罪者被背后一阵乌云逮住饿

他们生活中没有棕榈或清凉的雨露

没有羊羔,美酒和来复枪,没有钓竿和葡萄树

他们没有古老的橡木和愤怒的风

睁着严厉的双眼

在那里守望十八个晨昏

一阵乌云把他们逮住了——在他们背后

他们没有虚张声势的大叔,没有装子弹的父亲

没有亲手屠杀过的母亲

或者袒露胸脯跳舞

让自己被任意屠杀的外祖母

那些犯了罪的人被一阵乌云逮住了

但是他,在天空大道上面对着乌云的人

如今却在孤独而光荣地上升

十二

在茂盛的芳草上迈着清晨的步履

他独自上升,满脸霞光熠熠

采花的顽皮姑娘们偷偷向他挥手

向他高声说话,声音在空中化为雾气

甚至树木也爱抚地向他低首

将枝头的鸟巢撩入两掖

枝叶浸泡在太阳的油彩里

奇迹——怎样的奇迹啊,下雨的大地上

白种人用天蓝色的犁头切开田野

山脉如电光在远方闪耀,而更远处

是春天的群山那不可接近的梦寐

满脸霞光熠熠,他独自上升

喝醉了阳光,亮透了一颗心

以致在云中也能看见真的奥林匹斯山

而朋友们的和散那在周围浮沉

现在梦比血液跳得更快饿

动物在羊肠道两旁聚集成群

它们像蟋蟀般叫唤

仿佛说整个世界实在庞大无垠

是一个逗弄自己孩子们的举人

水晶之钟在远处长鸣不歇

明天,明天,他们说,是天上复活节!

十三

远处响起水晶般的钟声

它们谈论他这个在世间被烧死的人

像一只蜜蜂烧死在百里香的酵素中

谈论着窒息于泥土胸中的拂晓

经管它答应有个光辉的明朝

谈论着那片雪花。它在心中闪耀又衰败

当听到一声远方的枪响

当阿尔巴尼亚的鹧鸪在高空惨叫着飞开

它们说他甚至来不及哭泣

为他那上升名之爱的凄切情景

那时风在远处吹的更紧了

而小鸟在坍坏了的磨房梁柱上啾啾地哀鸣

为那些饮着烈性音乐的妇女

她们站在窗口紧紧拧着她们的头巾

为那些从绝望奔向绝望的饿妇女

她们在等待草地边的一个不祥的音信

于是得得的马蹄声来到了门口

谈他那温暖而无人爱抚过的头

谈他的大眼睛,那儿生命已经渗透

渗得那么深那么深,它再也出不来了

十四

如今梦想在血液中跳得更快了

世界最真实的时刻发出信号

自由

希腊人在黑暗中指出道路

自由

为了你,太阳将因欢喜而啼哭

斑斓如虹的海岬掉进了水了

满帆的船只杂草地一游弋

那些最天真的姑娘

赤裸着在男人面前奔跑

而羞怯在栅栏后面高叫:

朋友们,哪儿也不如这里好……

世界最真实的时刻发出信号

当黎明在广阔的绿原上行进

他愈来愈高地上升

这时那些渴望发光了

它们曾一度在罪恶的孤寂中消隐

如今又来到他周围熠熠飞腾

他心灵的渴望是白热的

小鸟在欢迎他,好象是他的伴侣

“鸟儿,幸福的鸟儿,死亡在这里消失”

“朋友们,亲爱的朋友们,生命在这里开始。”

一个天国之光的晕轮在他的头发里大放清辉

水晶般的种声在远处震荡,低回

明天明天,明天是上帝复活节!

(李野光译)

海伦

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

那些诞生过星光的言语全被淋湿

所有那些以你为唯一对象的言语。

我们的手还伸向哪里,既然气候已不再对我们重视

我们的眼睛还瞧着哪里,既然阴云已遮住遥远的天际

既然你已闭眼不看我们的风景

而且——仿佛迷雾已浸透了我们——

我们被遗弃了,完全遗弃了,为你那死寂的意象所围困?

我们把前额贴在窗玻璃上,提防着新的杀机

只要你还在,死亡就无法把我们打翻在地

只要别处还有风在充分欣赏你

从身边将你掩护,有如我们的希望从远方当你的风衣

只要别处还存在一片绿原,越过你的笑声直到太阳身边

悄悄地告诉太阳我们要再次相逢在一起

不,我们面对的不是死亡

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

一个模糊的感觉

在相隔更远处我们那继续生长的灵*中的湿土气息。

而且如果你的手不是握在我们的手中

如果我们的血液不是在你梦的脉管中流动,

洁净的碧空中的光明

和我们体内从未见过的音乐

仍然把我们这些悲哀的行旅者和世界捆紧

那是潮湿的风,秋天的时刻,分离,

肘部搁在记忆上的酸痛的支撑

它在黑夜开始把我们从光明割开时苏醒

在面对悲伤的方窗背后什么也不泄露

因为它已经变成看不见的音乐,壁炉里的火苗,

墙上巨钟的嘀嗒声

因为它已经变为

一首诗,一行接一行合拍地应和着雨滴、泪珠和言语——

那不象别的而只象这些也有着唯一目的的言语:你。

(李野光译)

我不再认识黑夜……

我不再认识黑夜,死亡的可怕匿名

一只星星的船队已在我灵*的深处下碇

于是长庚,哨兵啊,你才可以闪耀

在梦见我的小岛上那幸福的微风附近

宣告黎明的到来,从它高高的巉岩上

而我的两眼拥抱你,驶着你前进

凭这真诚的心灵之星:我不再认识夜神。

我不再认识那个否认我的世界的名字

我清晰地读着贝壳,草叶,星辰

在天空的大路上我的对抗无用了

除非那含着泪珠又盯住我的还是梦幻

当我横渡不朽的海洋时,哦,长庚,

那黑夜只不过是黑夜,如今我不再相认。

(李野光译)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在那棵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毕生的咆哮里

那些向我扔石头的人不再活着了

我用他们的石子砌一个喷泉

妙龄的姑娘们来到泉边

她们的嘴唇从黎明往下凑

她们的秀发远远地向未来飘展

燕子来了,这些风的幼婴

它们饮啊,它们飞啊,让生命继续前进

对梦的威胁也变成了一个梦

痛苦绕过幸福的海岬

蓝天胸中什么声音也不曾消隐

不死的海啊,请告诉我你耳语些什么

我清早来到你早晨的喷口

在你的爱出现之处,那山顶上

我看见喷着星星的夜的意志

那咬着大地嫩枝的白昼的劲头

我见过生活草地上的一千支野百合

真实之风中的一千个孩子

那些漂亮而坚强的孩子,他们满脸和乐

还知道怎样凝望远远的地平线

当音乐将那些岛屿举起的时候

我刻下那亲爱的名字

在老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终生的咆哮里

(李野光译)

米沃什

我的未来是一座花园

切斯瓦夫·米沃什

Czes?awMi?osz

年6月30日—年8月14日

美籍波兰诗人、散文家、文学史家

简介

年6月30日,切斯瓦夫·米沃什生于立陶宛维尔诺。曾参加左派抵抗组织,从事反法西斯活动。后任波兰驻美国、法国外交官。年向法国申请*治避难,年加入美国国籍。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主要作品有《被禁锢的头脑》、《伊斯河谷》、《个人的义务》、《务尔罗的土地》等。年8月14日,米沃什在波兰克拉科夫的家中逝世,享年93岁。

米沃什的一生,经历了漫长的漂泊、动荡、凶险、屠杀与在时间中的遗忘,当然,还有贯穿于他的诗歌写作中的拯救。米沃什的全部诗作可以看成是一首挽歌,一首关于时间的挽歌。当面对时间和时间带来的一切:变化、破坏、屠杀和死亡,米沃什感到惶恐、困惑、悲伤,甚至无能为力。但他没有忘记、也不曾放弃他诗人的职责。他试图真实地记录下这一切,同时也在他的诗中包含了对人性、历史和真理深刻的思考和认知。

诗选

礼物

西川译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个并不使人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看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陈敬容译

黎明时我向窗外了望,

见棵年轻的苹果树沐着曙光。

又一个黎明我望着窗外,

苹果树已经是果实累累。

可能过去了许多岁月,

睡梦里出现过什么,我再也记不起。

没有意义的交谈

张曙光译

——我的过去是一只蝴蝶愚蠢地跨海航行。

我的未来是一座花园,

厨子在里面割开公鸡的喉咙。

我得到什么,以我全部的痛苦和反抗?

——把握瞬间,即使一秒钟,当它优美的外壳,

两只交叠的手掌,缓缓张开

你看到了什么?

一颗珍珠,一秒钟。

——在一瞬间,一颗珍珠里面,

在那颗从时间中解脱的星中,

你看到了什么,当变幻的风停歇?

——地球,天空和海洋,满载货物的船只,

洒满露珠的春天黎明和遥远的公国。

在充满宁静光辉的奇异陈列中

我观看却并不渴望,因为我已得到了满足。

诱惑

张曙光译

我在星空下散步,

在山脊上眺望城市的灯火,

带着我的伙伴,那颗凄凉的灵*,

它游荡并在说教,

说起我不是必然地,如果不是我,

那么另一个人

也会来到这里,试图理解他的时代。

即便我很久以前死去也不会有变化。

那些相同的星辰,城市和乡村

将会被另外的眼睛观望。

世界和它的劳作将一如既往。

看在基督份上,离开我,

我说,你已经折磨够我。

不应由我来判断人们的召唤。

而我的价值,如果有,

无论如何我不知晓。

使命

杜国清译

在畏惧和颤栗中,我想我会完成我的生命,

只当我促使自己提出公开的自白书,

揭示我自己和我这时代的羞耻∶

我们被允许以侏儒和恶魔的囗舌尖叫,

而真纯和宽宏的话却被禁止;

在如此严峻的惩罚下,谁敢说出一个字,

谁就自认为是个失踪的人。

应该,不应该

杜国清译

人不应该喜爱月亮。

斧子不应该在他手上失去重量。

他的院子应该有烂苹果的味道,

且长满相当多的荨麻。

一个人说话时不应该使用他感到亲切的字眼,

否则撬开种子,发现里面是什么。

他不应该掉下一点面包屑,或向火中吐唾沫

(至少我在立陶宛是如此被教的)。

当他踏在大理石阶上,

乡下佬,他可能使劲儿用长统靴将它铲除,

如在提醒∶石阶并不是永久存在的。

偶然相逢

艾迅译

黎明我们驾车奔驶在冰封的大地上,有如红色的鸟儿在黑暗中展翅飞翔。猛然间一只野兔在路上跑过,我们之间有人用手指点。那是很久以前。而今——那野兔和挥手的人都已不在人间。啊,我亲爱的人!他们在哪儿?他们去向何方?那挥舞的手,那风驰电掣的奔驶,还有那沙沙滚动的鹅卵石?我问你们,并非出自悲伤,而是感到纳闷,惊惶。

幸福

杜国清译

多暖的光自那明亮的海湾,桅樯,像云杉,缆索的静息,在晨霭中。那儿,溪水潺潺入海,在小桥边一管长笛。远处,在古代废墟的拱门下,你看见一些走动的细小身影。一个戴着红巾。有树,城壁以及山峦在清晨时。

忘却

李以亮译

忘记不幸

你带给别人的。

忘记不幸

别人带给你的。

河水流呵流呵,

泉水闪着光,逝去,

你走在就要遗忘的土地上。

偶尔听到远处声声叠唱。

那是什么意思?你问,谁在歌唱?

孩子似的太阳变得温暖。

孙子和重孙诞生。

你又一次被牵着手。

河流的名字没变。

它们仿佛永无止境!

田野在身后伸展,

城市的塔已不是曾经的塔。

你站在门槛,没有言语。

无题

李以亮译

夏威夷羊齿草巨大手指似的叶子

在太阳和我的欢乐衬托下,

想到在我不在人世时它们仍将存在。

我尽力抓住这欢乐所示的一切。

文论

★在我们深信的最深处,在我们存在的最深处,我们配得上永生。我们将我们的转瞬即逝和终有一死视作降临到头顶的暴力来体验。唯有乐园靠得住,世界是靠不住的,它只是昙花一现。正因如此,我们对有关亚当和夏娃堕落的故事才如此动情,它仿佛从我们昏沉的记忆中召唤出了古老的真理。

★生命不喜欢死亡。只要有可能,躯体就会站在死亡的对立面,坚持心脏的收放,传布血流的温暖。在恐怖之中写下的轻柔的诗歌宣示了向生的意愿。它们是躯体对于毁灭的反抗。

★正是达尔文拆毁了人与兽之间的栅栏。被赋予了不朽灵*的人类曾经一向是万灵之长。《创世记》中造物主说:“我要照着我的形象,按着我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一旦我们与其他种类的生灵之间的分界被打破,人类那至高的王权便受到怀疑。这时,在进化的进程中,产生自无意识的意识就变得靠不住了。从这时开始,相信灵*的不朽,好像就变成了一种僭越之举。

★无论你面向何方,到处都能使你产生相似的惊讶。世界收藏着无数细节,无不值得注意……如此组织起来的世界妙趣无限;崭新的发现会层出不穷。这就像一次穿越迷宫之旅,当我们穿行的时候,迷宫也在悸动,在变化,在生长。我们独自进行这一旅程,但同时也参与全人类共同的事业,参与各种神话、宗教、哲学、艺术的发展,以及科学的完善。驱策我们的好奇心不会满足,既然它不会随时间流逝而稍减,它便是对于死亡趋向的有力的抗拒。

★声名的本质在于它虚无缥缈。如果人们说到一个人的鼎鼎大名而不知其大名何以鼎鼎,那么这个大名有什么意义?说到底,这就是每一座大城市里的大多数纪念碑的命运;它们变成了符号,而内容却蒸发了。

★主题永远相同:女人和毁灭一切的时间。也许正是因为女人的软弱和生命的短暂,她们才成为欲望的对象。叶芝来到我的心头:我们的想象最经常萦绕的,是赢得的还是失去的女人?(《塔》)

似乎是失去的。

★思考时间就是思考人生,而时间这个题目如此广阔,思考它就意味着在普遍意义上进行思考。那些区隔我们的因素——性别、种族、肤色、习俗、信仰、观念,相比于我们是时间的产物这一事实,何其苍白。蜉蝣只能活一天。难以捕捉的“现在”要么逃往过去,要么奔向未来;要么已成回忆,要么构成渴望。我们通过言语进行交流,而言语如同音乐,是时间的抑扬顿挫。难道绘画和建筑不是在把节奏转化为空间吗?

我的头脑中满是对活人和死人的回忆。我在写他们的时候总是意识到,我自己也会随时走人。在20世纪人类的星空中,我们聚在一起,就像一团云,或是一团星云。我同时代的人们:尽管我们生于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地理环境,但由于同处一个时代,我们之间便有了血缘之亲。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血缘之亲比任何部落联盟都要强大。

★即使各种各样的人演绎出各不相同的人生形态,我们仍努力想要了解人生的真相。我们彼此分隔着,但与此同时,我们每个人都是中介,被一种我们不太了解的力量驱使着。那种力量就像一条大河的水流。经过它,我们就会变得彼此相似,就会拥有共同的风格和模样。我们自己的真实形象会使我们想到马赛克,组成这马赛克的是一些具有不同的价值和色彩的小石子。

★过大的数字会使我们难以进行想象,就好像只有神灵才有资格观察人性,而人类自己没有这资格。在一张俯拍下来的都市的胶片上,分布着数千个亮点,那都是汽车。那些坐在车里的人们小得像一些微生物。人类因为总数众多而变得如此渺小,这“一定让某些领袖和暴君感到很有兴味”,我在年这样写道。换句话说,他们可以将芸芸众生看做恒河沙数的人群。多一百万,少一百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多年以后,我在曼荷莲学院教过一学期书,住在约瑟夫?布罗茨基家里。每一次到那里,我都置身于秋日的辉煌,难以形容的多彩的叶簇——正因为此,那座河谷对我而言始终是天堂,有醒人的寒冷和不同层次的金黄。一切都是转瞬即逝。克里德尔、珍妮、约瑟夫——他们如今都成了幽灵王国的人。

★巴黎是我常落脚的地方。有一次,很有可能是在70年代,安卡请我去她新买下的寓所。寓所位于圣米歇尔大道上端一个大富人的居住区。房子确实可爱,里面摆放着雕塑和新家具,布置精美。但是为什么一个人要把房子装点成这样然后马上赴死呢?她与彼得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强有力的精神维系。她死后不久,彼得也开枪自杀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人们不可能不作感想。从犹太人大屠杀中生还的人,没有不带着心理创伤的。这一对的故事可以写成一个动人的电影剧本,但无人会写。

★我最大的恐惧是,我在假扮一个我不是的人。我一直意识到我在假扮这一事实。但是让我们想一想:不这么干我还能怎么干?我的自我不快乐。倘若我能够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本可以搞出一种控诉和呻吟的文学。然而,我与我心里挤出来的内容保持着距离,这在艺术上帮了我的忙。

★所有传记都是作伪,我自己写的也不例外,读者从这本《词典》或许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传记就像贝壳;贝壳并不怎么能说明曾经生活在其中的软体动物。即使是根据我的文学作品写成的传记,我依然觉得好像我把一个空壳扔在了身后。

★人一个接一个地消逝,于是问题越来越多:他们死后是否还存在?在多大程度上存在?宗教空间连着历史空间,被理解成了文明的传承。比如,某一种语言的历史会呈现为一个地方,我们能在此会见我们的先辈,那些一百年前或五百年前用我们的语言写作的人们。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甚至说,他不是为未来的人们写作,而是为取悦那些诗歌先贤的阴*。也许,从事文学写作只不过是“先人祭”的一种永恒的庆典仪式,是对祖灵的召唤,希望他们会显形片刻。

本文来自切斯瓦夫·米沃什《米沃什词典:一部20世纪的回忆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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