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向东,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向东,向东,向着生我养我的地方。
向东,向东,向着伟大母亲的身旁。
……
这是一首歌吗?
不是,这是心灵深处的呐喊,也是一次伟大行动的誓言。
这几句震撼世界的语言出自于土尔扈特人,产生在俄罗斯的伏尔加河畔。
在这种信念的感召下,它的这一次举动惊动了世界;成就了草原上一次伟大的长征;谱写了一部游子回归中国的壮丽史诗。
实践这次长征与书写这部史诗的人,是一队土尔扈特人。
土尔扈特部,是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据说是元朝大臣翁罕的后裔,原游牧于塔尔巴哈台附近的雅尔地区。
大约在公元年(明朝末年),一直居住在塔城(塔尔巴哈台城,后简称塔城)蒙古人占据着窝依加依劳、克孜别提、石门子等草场,因为其部首领和鄂尔勒克因与同住在临近草原上的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浑台吉不合﹐加上本部人员和牲畜越来越多,放牧困难,遂率其所部及部分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牧民为了寻找新的生存环境,离开新疆塔城的故土,渡过乌拉尔河,到了当时尚未被沙皇俄国占领的伏尔加河下游、里海之滨定居下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此时,伏尔加河下游的地方,俄罗斯刚刚打跑了波兰侵略军,罗曼诺夫王朝刚刚建立,国力衰小,对于刚征服不久的这片草原控制力很弱,于是,土尔扈d特人来到南俄的草原上以后,就迅速的稳定了下来,大肆扩张以后,占据了较好的牧场。因为游牧民族以牲畜多为富,占据了草原就是占据了财富。
在这片人烟稀少的草原上,他们开拓家园,劳动放牧,并且在伏尔加河、乌拉尔河流域,南邻里海的地方建立了游牧民族的封建*权的土尔扈特汗国。在以后的一百多年里,土尔扈特人始终保持着与清朝*府的关系。土尔扈特人在伏尔加河流域生活了一百四十多年。人口和牲畜的数量都急剧增长了。
在公元年(康熙五十一年),康熙帝派出大臣图理琛使团,途经西伯利亚,两年后至伏尔加河下游,访察和慰问了土尔扈特部的人。
年(乾隆二十一年),土尔扈特汗敦罗布喇什为了答谢清*府关怀,遣使吹扎布绕道俄罗斯,骑马历时三年到达北京城,向乾隆皇帝呈献了贡品,狐皮、弓箭袋等物。
土尔扈特汗国的体制是汗王决定一切,在汗王的下面有若干个叫扎尔固的一级组织机构。在渥巴锡是汗王的时候,当时的俄国*府为了削弱“汗王”的权利,提出要改组扎尔固这一级组织,把扎尔固的权力上升到和汗王一样的级别,目的是架空土尔扈特汗王。在权力上,对汗王渥巴锡是一个严重的威胁。
在经济上,沙俄*府让大量的哥萨克移民向东扩展,不断缩小土尔扈特的游牧地,意味着土尔扈特畜牧业发展受到限制。
在文化方面,当时土尔扈特人全民信仰藏传佛教,沙俄*府迫使他们放弃佛教,信仰东正教,这一条对于土尔扈特人来说,在精神上绝对承受不了。
在部族管理上,原来土尔扈特汗国与沙俄*府是平起平坐的位置,由于沙俄的逐渐强大对土尔扈特人强制实行人质制度,就是汗国首领的儿子们要到圣彼得堡去当人质,目的就是控制土尔扈特人,一切听从沙皇指挥,叫你向东,不能向西,叫你去打仗,你就得上前线卖命。
进入十八世纪,强大起来的沙俄*权有着很强烈的领土意识,逐步加强对边疆民族的统治,他们变本加厉地奴役和控制其他部落的民族,土尔扈特人就是被控制的对象。缩小的牧场,沉重的徭役,窒息着底层的牧民。部落贵族的人心,成了叶卡捷琳娜女皇不断掂量的棋子:持续地分化、收买土尔扈特人,意图将这一群蒙古后裔集体驯服成为自己的雇佣兵。仅在年,俄国*府便向部落征兵八次。大批的土尔扈特青壮年离开亲人,被驱赶集结起来成为作战的士兵,到黑海前线去打仗,数以万计的土尔扈特人在战场丧失了生命。
当时俄国征用土尔扈特的青壮年,作为俄国的军队跟土耳其打仗,在这个二十一年的战争中,土尔扈特的青壮年伤亡将近百分之八十。就是说去了十万人,打完仗回来就只剩一两万人了。当时土尔扈特人私下议论,如果仗再这样打下去的话,土尔扈特种族就没有男人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土尔扈特强盛时期,他们的汗国与沙俄地位是平等的,沙俄强大以后,要求他们俯首称臣,成为他们的一个部落。
由于以上几个方面的原因,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渥巴锡领导的土尔扈特人,如何决定自己的命运,面临着一个严峻的考验和选择。
公元年,当时的土尔扈特人,在二十五岁渥巴锡汗王的组织领导下,召开了一次小型的绝密会议,在这个会议上商量决定:要东归故土。土尔扈特人毕竟在伏尔加河流域生活了将近一个半世纪,那里的草原、牧场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洒下了他们的汗水,有他们熟悉的草场和牲畜。马上要放弃生活的那块土地,放弃所有的一切,说走就走,在广大牧人心里,也不是所有的人一下子都能想通的,都能接受的。
公元年(乾隆三十五年)秋,也就是说三年以后,在伏尔加河下游草原的一个秘密地点,土尔扈特汗王渥巴锡第二次主持召开了绝密会议。会上,大部分首领庄严宣誓,要跟随渥巴锡汗王离开沙皇俄国,返回祖国去。
会上还规定,为了配合这次大规模的民族迁徙,从今天起,各扎尔固的牧民实行十户为一队的行动体,归途上相互照顾;各户迅速把小畜(羊)换成大畜(马或骆驼),马匹最少要保证每人一匹;提前制作奶制品、熟肉干、炒面等食品;母畜不准配种;女人不准怀孕;家中有两个男人的抽出一人参加士兵队,以便沿途抗击敌人。
年1月4日,渥巴锡召集全体牧人总动员,提出土尔扈特人如果不进行反抗,不脱离沙皇俄国的统治,就将沦为奴隶的种族。这次总动员,点燃了土尔扈特人心中“向东,向东,向着太阳升起的家乡”奔向光明的火焰。
尽管渥巴锡等人对这一次行动力图对俄罗斯人保密,消息还是被泄露了。沙俄*权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准备以大规模的屠杀制止这一次行动。由于形势的急剧变化,迫使渥巴锡等人不得不提前行动。他们本来计划携同伏尔加河西岸的一万余户同胞一道返回故土。但是,不巧得是那一年竟是当地历史上最暖的冬天,伏尔加河水迟迟不结冰,西岸的牧人无法过河。只好临时决定,东岸的三万余户牧民立即行动。
一天凌晨,寒风凛冽。当阳光洒向大雪覆盖着的伏尔加草原时,伏尔加河东岸的三万三千多户的土尔扈特人出发了,离开了他们寄居了将近一个半世纪的异乡,用他们的话说:到东方去、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寻找新的生活。渥巴锡带头点燃了自己的木制宫殿;刹那间,无数村落也燃起了熊熊烈火。这种破釜沉舟的悲壮之举,表现了土尔扈特人将一去不返,同沙俄彻底决裂的决心。
此时,二十九岁的渥巴锡,全副武装,身背弓箭,英勇非凡的骑着高头大马,马上吊挂着弯刀,手里挥舞着象征着权力的金马鞭,亲自率领一万多名土尔扈特战士断后,护送着十几万土尔扈特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向着故土出发了。
土尔扈特人东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圣彼得堡。沙皇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认为,让整个部落从她的鼻尖下走出国境,这是沙皇罗曼诺夫家族的耻辱,她立即派出约万人的哥萨克骑兵,去追赶东去的土尔扈特人。同时采取措施,把留在伏尔加河西岸的一万余户土尔扈特人严格监控起来。
一路向着东方的土尔扈特人的队伍,大部分是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之间的草原。可是,走在外侧的一支土尔扈特队伍,被哥萨克骑兵追上了。由于土尔扈特人是带着家眷、赶着牲畜前行的,沿着草原多路出发。当哥萨克骑兵追来时,他们来不及把散布在广阔原野上的队伍集中起来进行抵抗,但是他们一方面进行殊死的战斗,一方面派人通知首领渥巴锡。当渥巴锡带领大队人马赶来支援时,哥萨克骑兵已经在草原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九千多名土尔扈特战士和乡亲们在敌人的屠刀下壮烈牺牲。一位史学家讲述,其中有一位老人在战斗中受伤了,生命奄奄一息之时,他对儿子说:“把我的头割下来,带着我回到塔尔巴哈台城”。儿子随即挥刀割下父亲的头颅用衣服包好,挂在马上,催马去追赶东归的队伍了。
东归队伍一路前行,经过一个险要的山口,叫奥琴峡谷,这是土尔扈特人东行的必经之地。一支庞大的哥萨克骑兵抢先占据了这个山口,准备堵住东归的队伍。面对强敌,渥巴锡镇定指挥:他组织五队骆驼兵从正面多次发起佯攻,秘密从后面派出长枪队包抄,一场战斗将哥萨克军队几乎全歼,为牺牲的九千多名同胞报了仇。
东归的路上,除了沿途遇到残酷的战斗,土尔扈特人还不断遭受到严寒、饥饿和瘟疫的袭击。土尔扈特人由于战斗伤亡、疾病困扰、饥饿袭击,人员沿路倒下,人口大量减员。有些人对能否返回祖国丧失了信心。在这最困难的时刻,渥巴锡及时召开重要会议,鼓舞士气,他说:向着东方,向着升起的地方我们宁死也不能回头!尽管路途艰苦,还是有一位孕妇,在马上临产了,走了三十里还没有生下孩子,在众人的帮助下,她下马生了孩子割断脐带后,用棉衣把孩子包起来裹在怀中,骑上马依然随着队伍东归。
当时草原上定居的其他游牧民族,为了掠夺土尔扈特部落的财产,他们采取散兵游击方式不断袭击土尔扈特老弱妇孺的队伍。土尔扈特人只好走沙漠地区,这儿由于水源缺乏,没有水井,有人喝了沼泽地的水,开始拉痢疾,牲畜喝了沼泽地的水,倒地而毙,人们只好喝牛马之血以解渴。沿途牺牲了几万土尔扈特生灵,损失了几十万头(只)牲畜。英勇的土尔扈特人绝不回头,擦干山上的血迹,掩埋了乡亲们的尸体,又悲壮地踏上了东归的征程。但是,接下来人畜都得了浮肿病和其他疾病,行军速度逐渐减慢。渥巴锡汗王决定,大家分散开成为小队人马,一帮一帮地采取多种路线东归,这样行军速度才稍微加快。
为了减少沿途袭击,土尔扈特人只得沿着草原的边沿前进,选择了一条经过沙漠地区的道路,绕过巴尔喀什湖西南,穿过戈壁滩、逾塔拉斯河一路,再沿着沙喇伯勒抵近伊犁河流域。
当时,大批土尔扈特人东归的消息,由于事前没有与清朝*府取得联系,清*府事前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土尔扈特人在饥饿、风雨、艰难困顿下,不可能得到清*府的任何援助。英勇的土尔扈特人,仍然抖擞精神,克服困难,向着既定的目标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公元年4月(乾隆三十六年),定边左副将军车布登札布向朝廷奏报说俄方派人来通报土尔扈特举部东返的事件,清*府才得知这一消息。
当时,土尔扈特人归来的消息在清朝朝廷中引起了争论,是把他们挡回去,还是把他们接回来意见不一致。最后清*府决定:第一,这件事如果俄国*府要出面交涉,以兵力要挟,就暂时把土尔扈特人挡在边境草原,协商后再允许入境;第二,若是土尔扈特人已经回到中国,在与俄罗斯外交斡旋中,一定要好好在各处安置。
七月中旬,土尔扈特部落越过俄国的边界小堡——坑格勒国拉,到达了中国的领土——伊犁西南塔木哈卡伦附近,结束了七个多月、一万多里的长征,浩荡的大军仅剩下六万六千零一十三人,他们个个风尘满面,形容枯槁,有些人已经衣不蔽体,鞋靴全无。
英雄的土尔扈特人浴血奋战,义无反顾。历时近半年,行程上万里。他们战胜了沙俄、哥萨克和哈萨克等军队不断地围追堵截,战胜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承受了极大的民族牺牲,终于实现了东归的壮举。
根据清宫档案《满文录副奏折》的记载,离开伏尔加草原的十七万土尔扈特人,经过一路的恶战,加上疾病和饥饿的困扰,到达伊犁河畔仅剩下七、八万人。就是说,有近十万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尔扈特人的东归之路。
在五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土尔扈特人终于到达了祖国西陲边境伊犁河畔。当时任伊犁将军的伊勒图,派锡伯营总管伊昌阿等官员在伊犁河畔迎接刚刚抵达的渥巴锡、舍楞等领导人。更使人感动的是,伊犁当地人抱着他们痛哭流涕,纷纷拿出家中的食物、衣物接济他们。伊犁有一家牧人,家中暂时收留了六十多名土尔扈特人,每天饭食招待,还把他们带回来瘦弱的牲畜打上标记以后集中起来,派专人上山放牧。
土尔扈特人归来后,受到祖国各族人民的欢迎,新疆、青海、甘肃、陕西、宁夏、内蒙古等地,支援土尔扈特的物资有:马牛羊二十余万匹,米麦四万多石,茶叶两万多包,羊皮五万多张,棉布六万多匹,棉花六万多斤,及大批毡房,这些价值二十万银两的物资雪中送炭,及时帮助土尔扈特人民克服困难,渡过难关,发展生产。
过了不久,渥巴锡汗王随伊昌阿到伊犁会见参赞大臣舒赫德,舒赫德向渥巴锡转达了乾隆的旨意,让渥巴锡等人在秋高气爽时节前往避暑山庄面见乾隆皇帝,并转交了乾隆皇帝颁给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舍楞的敕书。乾隆的敕书是用满文和一种古老的蒙古文字托忒文写成的。这份敕书充分表达了乾隆对土尔扈特人的赞扬与欢迎。
时间过了不久,渥巴锡等十三人及其随从四十四人,在清朝官员的陪同下,自察哈尔旗来到河北承德避暑山庄。这一年,恰好承德普陀宗乘之庙落成,举行盛大的法会。乾隆下令在普陀宗乘之庙竖起两块巨大的石碑,用满、汉、蒙、藏四种文字铭刻上他亲自撰写的《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和《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用来纪念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
渥巴锡等人在承德避暑山庄停留期间,除一次赏给渥巴锡银五千两、策伯克多尔济银四千两,舍楞银三千两之外,几乎每宴必赏,赏赐名目很多,而每次渥巴锡所得赏赐与其他王公、权贵大臣相比,都名列首位。
土尔扈特人,举部回归的壮举,深深感动了全国人民,各地纷纷捐献物品,供应土尔扈特人民。清*府也拨专款采办牲畜、皮衣、茶叶、粮米,接济贫困中的土尔扈特人,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为了妥善安置归来的土尔扈特部众,清*府指派官员勘查水草丰美之地,将巴音布鲁克、乌苏、科布多等地划给土尔扈特人作牧场,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最后确定的游牧地为“渥巴锡所领之地”,把土尔扈特人分成东西南北四路,设立了四个盟,各盟任命了盟长。舍楞所领之地,称新土尔扈特,舍楞为盟长;还有和硕特恭格部,恭格为盟长,下设四个旗的建制。自此,土尔扈特人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年7月9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八日),渥巴锡因病去世,终年三十三岁。他在弥留之际,对其部众人遗言:“安分度日,勤奋耕田,繁衍牲畜,勿生事端,致盼致祷。”乾隆皇帝闻讯后,即派乾清门侍卫长鄂兰,驰驿前往游牧处祭奠。
第二年的4月6日(乾隆四十年三月五日),鄂兰一行远涉万里,抵达渥巴锡游牧地,慰问致祭,赏银千两厚葬,并向渥巴锡之续妻宣读了乾隆的谕旨:渥巴锡自归顺以来,一切甚为恭顺,惊悉渥巴锡之噩耗,殊为恻怜,今按律例,汗之封号令其长子策凌纳木札勒承袭汗爵,并袭札萨克封号。
时间虽然过去了二百四十多年,然而,人们没有忘记渥巴锡汗王,没有忘记东归的英雄们,他们的事迹成为经久不衰的颂歌,重返祖国的英雄壮举化为东方的一抹彩虹,不畏艰难心向祖国的史诗将永远被传唱下去。
作者简介:
郭世忠,汉族,笔名中原,新中国同龄人。
新疆作家协会会员。
一九六九年三月入伍,先后在新疆昭苏县骑兵营与部队服役。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兽医大学、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安陆军学院。
一九九五年转业到伊犁地委宣传部,后调至伊犁州委宣传部,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曾任《新疆日报》、《亚洲中心时报》驻伊犁记者站站长;《中国特产报》、《中国食品报》联络站站长。多次被新华社、《新疆日报》、《新疆经济报》评为优秀站长、特约记者和通讯员。在全国各大新闻新媒体发表作品多篇并多次获奖。
目前,出版了长篇小说《风云骑兵》(上、下部)、《细君公主——梦断草原》、《解忧公主——风流草原》;出版了散文集《草原飞歌》;主编了《伊犁交警》、《伊犁档案故事》。
籍贯:河南商丘市宁陵县人,多年生活在新疆伊犁。
郭世忠您的赞赏就是我写作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