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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缪尔·贝克特(SamuelBeckett,—),20世纪杰出的诗人、小说家兼剧作家,生于爱尔兰,后移居法国巴黎。他毕生的创作,无论是英文诗集《回声之骨及其他沉积物》()、法文诗集《诗歌及蹩脚诗》(),还是享誉世界文坛的荒诞派名剧《等待戈多》()以及他的八部长篇小说,如三部曲《莫洛伊》《马龙之死》《无法称呼的人》(—)等,均以其独特的艺术语言与存在主义思想的完美结合,表现出一个荒诞不经的非理性世界,一种人生失却存在意义的荒谬感,一种虚无却又深刻的悲哀。
他的作品一再以人的堕落为主题,一次次撕开地狱的帷幕,展露人性趋向非人道的堕落以及人性不灭的抗争。诚然,了解人的堕落会加深我们的痛苦,但更能加深我们对人的价值的了解。黑暗本身将是一种光明,最深的阴影会成为光源的所在,黑暗里绝望更是一种力量,更显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和永不言败的精神。这也许正是贝克特黑色悲观主义的生命力所在。
贝克特发自内心近乎绝望的呼喊,似乎表白了全人类的不幸;而他凄如挽歌的语调更是回响着对苦难灵*的声声安慰。他那浓缩的、博学的、隐喻式的诗歌与其戏剧、小说一样,呈现其作品的一贯特征,即“力图触及智性与情感的中心”,以其深邃的哲理抒写20世纪这个荒凉世界中人类冷漠、异化、荒诞的境遇,表达他对人类生命意义独特的思考。年,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上这样写道:“在这湮灭的世界里,萨缪尔·贝克特的创作犹如人类祈求怜悯的乐曲,舒缓深沉。它给受难者带来仁慈的解脱和渴望安慰的满足。”
今天小雅与大家分享海岸老师翻译的萨缪尔·贝克特诗13首,均出自其诗集《回声之骨及其他沉积物》。
萨缪尔·贝克特诗选海岸收集的贝克特诗集
秃鹫[1]拖着饥饿掠过颅壳般的天空掠过我天地般空旷的头颅曲身下扑俯伏之徒他们定能很快活下来行走[2]蒙受生灵不愿臣服的嘲弄直到挨饿的天地沦为垃圾*注释:[1]这首诗尽管为这部诗集的首篇,却是最后完成的,约作于年初。此诗的写作深受歌德的《冬游哈尔茨山》(“HarzreiseimWinter”)启发。该诗短短六行,不设标点,诗行首字母全部小写,一种物化的绝望形象“秃鹫”,显露出藏匿于诗人内心的笛卡尔式的信仰:一切存在于颅内的意识中,所有外在的物象皆为虚幻的假象。[2]典出《圣经新约·马太福音》,耶稣对瘫子说“起来行走……拿起你的褥子回家去吧(Ariseandwalk…takeupthybed,andgountothinehouse)”
怨曲之一[1]一阵痉挛之余厌倦我宝贝儿的血氮[2]离开[3]波托贝洛私人疗养院[4]以及它的秘密[5]费力地走过浪尖般危险陡峭的天桥[6]茫然地坠入院落里的声声尖叫绕过院落里明亮呆板的旗帜深入云层扼杀的黑色西天。越过楼群檀香树林和山峦我的颅骨阴沉凝结着愤怒叉在高空绞杀在风枷中像条恶狗撕咬着惩罚。此刻我双脚受损快速地移动随青灰色的运河一起奔流;帕内尔桥[7]畔一条行将沉没的驳船载着满舱的钉子和木材在水闸流沫的回廊里轻轻地摇荡;远处的岸边一群落魄潦倒者似乎正修补一条船梁。随后几英里的水面只有风的鞭痕在一旁匍匐而行大地向南伸展越过拙劣的旷野抵达山林死产的夜晚泛起污绿肥沃这夜间的菌落而失效的心智在风中失事。我蹚水经过一位略显疲惫的老人,德谟克利特,在拐杖和手杖间疾走,他臀下的残肢,像个爪子可怕地缩起,抽着烟。随后左侧的旷野升腾起一阵突发的呼喊,急促的口哨声以及猩红幽蓝的毛衣,我停下来爬上河岸去看这出戏。一个孩子坐立不安地在门口喊道:“可以让我们进来吗,先生?”“当然,”我说,“进来吧。”但是,他却担心地沿路走开了。“喂,”我追着他喊,“为什么不进来呢?”“哦,”他心照不宣地说,“我曾在那片旷野,后来被赶了出来。”如此等等,遭人遗弃,好像出自入夜山林着火的荆丛,或是苏门答腊岛丛林的处女膜,那仍然臭名远扬的大王花。接着:一窝可悲的染上寄生虫的灰母鸡,在下陷的旷野里消亡,颤抖着昏昏欲睡,靠着鸡棚紧闭的房门,无法栖息。糊状的大伞菌,墨绿色样,在我身后渗出,一场墨汁般的瘟疫浸透破碎的天空,风在我的颅内散发出恶臭,而水……接着:一路下山从狐鹅抵达伊索尔特教堂[7],一只恶毒的小山羊,放逐在路旁,远在旷野之门淘气地玩耍;伊索尔特店[8]里一大群汗淋淋心烦不宁的英雄们,穿着他们礼拜日最好的衣服,在凯勒梅堡[10]看完高台上的投手后匆匆赶来喝上一品脱忘忧水或半点儿魔草液。利菲河的矿井净是大片厄运的黄渍;梯子的手指钩住护栏,拉客;灰蒙蒙喷涌的下水道里蹚过一群警醒的海鸥。啊,旗帜旗帜般的肉体在流血流向虚无的北极花虚无的海洋柔软如丝。[11]
*注释:[1]作于年秋末,追忆都柏林自南向西几英里的旅程,从波托贝洛桥出发,沿大运河直到狐鹅地区,再离开运河抵达利菲河畔的伊索尔特教堂村,一路弥漫着诗人幽怨、失意而又不乏风趣智慧的人生感触。诗题“enueg”(亦作enuig或enuech),源自古奥克西坦语(Occitan),意为“怨怼、忧愁”,是一种普罗旺斯行吟诗人的抒情诗。
[2]指诗人的初恋佩吉·辛克莱(PeggySinclair)患上肺结核。年夏诗人与穿绿衣的十七岁表妹辛克莱初识于都柏林,对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的诗作中常出现辛克莱的身影,尽管后来因感情不和而分手。年5月,辛克莱因肺结核在德国卡塞尔去世。[3]原文为拉丁文“Exeo”。[4]波托贝洛(Portobello)疗养院,位于都柏林大运河上波托贝洛桥水闸旁。[5]典出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三歌,指通往地狱的大门。[6]指都柏林大运河上的波托贝洛人行天桥。[7]帕内尔桥(ParnellBridge),位于都柏林大运河上。[8]指都柏林利菲河畔的狐鹅地区(FoxandGeese)和伊索尔特教堂村(Chapelizod,即Isolde’sChapel)。伊索尔特(Isolde,亦作Iseult),爱尔兰公主,传奇故事《特里斯坦和伊索尔特》(TristanandIseult)的女主人公。[9]伊索尔特店(theIsoldeStores),都柏林酒吧名。[10]凯勒梅堡(Kilmainham),都柏林监狱名。[11]最后四行诗源自兰波《彩图集》里《野蛮》一诗的结尾部分。当时贝克特正在翻译兰波的作品。怨曲之二[1]世界世界世界世界脸色凝重云层背依着夜不要妄议将死之人[2]而脸面羞怯地碎裂太晚了无法让天空变暗一脸羞红消失在夜色中战栗而去像是出了丑尘世间的维罗尼卡洁净的维罗尼卡[3]看在耶稣的份上,擦去我们的罪冒着汗像个犹大厌倦死亡厌倦警察两脚陷入果酱大汗淋漓心陷入果酱熏制更多的果实破旧的心破旧的心[4]在会场外爆裂然而[5]我依然向你保证躺在奥康奈尔桥[5]头睁眼凝视夜色里的郁金香绿色的郁金香像炭疽在角落闪亮在健力士[6]黑啤驳船上闪亮脸上泛起光泽太晚了无法让天空变亮然而然而我依然向你保证
*注释:[1]作于年8月初,写作时间要早于《怨曲之一》。此时诗人已失去佩吉·辛克莱的爱,满肚子幽怨无法宣泄。
[2]原文为拉丁文“demoriturisnihilnisi”,化用了“古希腊七贤”之一的奇伦(Chilon)的名言“demortuisnihilnisibonum”(别说死人坏话)。
[3]维罗尼卡(Veronica,原文中写作“veronica”),天主教《圣经》中的圣女,在髑髅地曾以汗巾为耶稣拭面,留下耶稣的面像。原文中“尘世间的”和“洁净的”分别为拉丁文“mundi”和“munda”。
[4]贝克特自年起一直患有心悸。
[5]原文为德语“doch”。
[6]奥康奈尔桥(O’ConnellBridge)以19世纪初爱尔兰民族主义运动领袖丹尼尔·奥康奈尔(DanielO’Connell,—)命名,位于都柏林利菲河南端。
[7]健力士(Guinness),都柏林著名的啤酒品牌。
晨曲[1]拂晓前你不会离开而但丁逻各斯以及每一级地层与奥秘以及打上烙印的月亮远离白色的音乐平面拂晓前你定会在此安顿温情吟唱的幽暗雨丝飘向槟榔般黑黝黝的苍穹飘落到片片竹林烟花柳巷[2]尽管你垂落饱含同情的手指签收下这遗骸却也增添不了你的慷慨在我面前你的美丽只是一条裹尸布它自身的表白涵盖暴风雨般的象征所以无需阳光无需揭幕无需主人只有我与随后的裹尸布以及大批的尸体
*注释:[1]作于年8月,首发于《都柏林杂志》(DublinMagazine,年10—12月刊)。诗题“晨曲”(alba,拉丁词源:白色,白玫瑰)是一种普罗旺斯行吟诗人的破晓歌,多描述情人清晨时的临别情景。一首诗人理想中的爱的吟诵。
[2]贝克特读过法国音乐学家路易·拉卢瓦(LouisLaloy,—)的著作《中国音乐》(LaMusiqueChinoise),这三行诗便是基于此书。
多特蒙德[1]荷马的黄昏神奇地漫过圣殿红色的尖顶我一切成空,她千金之躯[2]赶往紫红色的灯火赶往妓院那淡淡的琴声。她站在我身前明亮的隔间里撑着一副碎玉的身子贞洁无言的标识[3]伤痕累累眼睛眼睛黑幽幽的直到变格[4]的东方分解出一段长夜的乐句。然后,像一幅画轴卷拢,她放荡的光在我心中扩散,哈巴谷[5],一切罪人信奉的先知。叔本华死了,那娼妓将她的琴搁在一旁。
*注释:[1]年1月作于德国卡塞尔。诗题“Dortmunder”出自德国著名的多德蒙德啤酒(Dortmunderbeer),另一种普罗旺斯行吟诗人的“晨曲”(Alba),场景却更为粗俗。
[2]指杨贵妃。
[3]指处女膜。
[4]“变格”原文为“plagal”,音乐术语,指“由下属和弦转成主和弦的”。
[5]哈巴谷(Habbakuk),《旧约》中的人物,公元前7世纪希伯来的先知。
脓液之一[1]漫长的道路下了一天飘自波特雷恩[2]海岸的阵阵细雨多纳贝特忧伤的特维天鹅索兹奏鸣曲般变换三挡重重地前行[3]像位骑士[4]一路荡着黑色忧虑[5]的阴囊波提切利在叉架[6]下槌碾递送轮胎一路流血排气嘶鸣那括约肌内全是天堂那括约肌此刻疲疲疲疲惫[7]此刻一路颠簸越过散步者可信赖的全钢超级棒像个好男儿驶往家门那是我出生的地方砰的一声落叶松呈现绿意啊此刻重回胎膜没了信任没了手指没了溺爱一路飞驰不忘紧握单车波涛般的适婚身子为蜡布所包裹的残骸酒后壮胆褪尽胎膜摘下帽子腰缠一片破布鸡肉火腿为爸爸妈妈准备也是温暖的“坟墓”说说这词幸福岁月折断根茎流下一滴泪这一天是负卖结婚纪念日[8]三十五年已逝哦落叶松般的痛苦像木塞抽动龟头他请一天假去跋山涉水见到一只沉闷的小鹿来自利物浦伦敦环球保险公司阴影重又扩展开来无花果在啜泣面对布丁卷哦面对我一个打屁股的男孩嘶嘶作响蹬腿的分娩是件口干舌燥的活对助产士而言他沾满血污对自豪的父母而言他洗下一嘴的欢乐对远道而来的阿卡特斯[9]而言他高兴得直喘气对我而言是泛着光亮的初乳此刻累了毛发褪尽乳牙褪尽退回了家短暂的挥霍之后此刻步入金子般美好的青春年华是的温文尔雅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超然于善恶之外我毫无怨恨等待时机你也许得发个誓心神错乱弯身招惹这些牧神和漂亮仙女的讥笑像个鸡奸者夹紧裤腰一端一根野忍冬牌香烟后吮吸我那灯笼般发胀的乳房身着肮脏的雨衣兜住死亡撒开自豪的迅捷牌单车袒露情场老手斯特姆[10]汹涌的情怀我最终明了主要动词的含义她是孤独的宾格我下车来做爱不羁的舞女在水面朝我滑翔而来不羁的欲望女儿身穿黑色旧衣而火烈鸟与你和睦相处此刻搭乘六路七路八路车或单层小巴大家搭乘公共巴士我却想步行求人搭个便车赶回霍尔斯大街[11]你编结的雄天鹅之家让老虎在我们心中继续微笑一路结伴回家
*注释:[1]作于年春,描写诗人年4月15日骑单车游都柏林北部的经历。
[2]波特雷恩(Portrane)和下文的多纳贝特(Donabate)、特维(Turvey)及索兹(Swords)都位于都柏林北端。
[3]骑车的三个挡位(threeratios)恰如奏鸣曲的三个乐章(快板—行板—快板)。
[4]“骑士”原文为德语“Ritter”。
[5]“黑色忧虑”原文为拉丁文“atracura”,出自古罗马诗人贺拉斯的《颂诗集》。
[6]叉架(fork)的形状让人联想到波提切利名画《维纳斯的诞生》里维纳斯强健裸露的双腿。
[7]“疲疲疲疲惫”原文为德语“müüüüüüüde”,源自“müde”(疲惫)一词。
[8]“负卖结婚纪念日”原文为“SpyWedsday”,系化用“SpyWednesday”(负卖星期三,也就是复活节前一周的星期三,犹大在这一天出卖了耶稣)。
[9]阿卡特斯(Achates)原为维吉尔《埃涅阿斯纪》中埃涅阿斯忠诚的伙伴,现引申为“忠实的朋友”。
[10]斯特姆(Stürmer),德文,前锋,情场老手。
[11]霍尔斯街(HollesStreet),医院所在地。
脓液之二[1]有一方乐土美国酒吧[2]位于穆费塔尔街[3]那儿有许多红色的蛋[4]我染上了脏病说的是痔疮染自澡堂水蒸气惬意冰果露[5]干瘦老家伙的懊恼无精打采的快乐身子穿上我发臭的旧西装松松垮垮无精打采地驶向皮维[6]手套般的郁金香鞭打我用黄色的郁金香鞭打我我多想脱下发臭的旧裤子我的爱被她活生生地缝入口袋哦她边缝边说那样多美妙没有一点瑕疵随后身穿棕色的破衣滑翔面向壁画自由地滑上峡湾里的彩蛋和皮铃我就地消失难道你不知道吗皮条客在那儿玩着弹球喊报自己的分数吧台小姐丰臃的臀部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儿有但丁和无比欣喜的贝雅特丽齐随后有《新生》[7]弹球飞溅不走运啊伙计格拉秀丝在那贝贝出了排水沟穿靴的珀西内下颚泛起钴蓝[8]她们搂着脖子亲吻咯咯地笑吮吸的姿势不见改变他阿利吉耶里动身告别[9]这一切我彻底崩溃蔑视性地傻笑听沙龙里极度安静德拉莫特夫人[10]一阵痉挛的颤抖袭过皮肉的皱褶隆隆作响流沫的肥臀渐渐平息快快抽打大理石藤手杖念动咒语死去的公牛攻攻攻攻击活生生的女子[11]哦此刻此刻[12]她出乎意料地幸免于竹枷的鞭刑一副苦月亮常挨鞭的模样哦贝基[13]饶恕我吧我从未冤屈你饶恕我吧去你的饶恕我吧好贝基唤走你的蝰蛇贝基我会加倍补偿你主啊宽恕基督啊宽恕我们吧主啊宽恕我们吧
*注释:[1]作于年2—7月间,场景在巴黎与都柏林间切换。
[2]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美国酒吧”(AmericanBar)在巴黎以鸡尾酒闻名。[3]穆费塔尔街(RueMouffetard)位于巴黎5区,是巴黎最古老的一条斜坡街巷,至今尚保留中古世纪高卢时期最完美的街巷面貌。[4]指复活节彩蛋,常作赠送的礼物。[5]描述位于巴黎大清真寺的土耳其浴室和茶室。[6]全名皮埃尔·皮维·德·夏凡纳(PierrePuvisdeChavannes,—),法国壁画家。巴黎先贤祠中有他的壁画作品。[7]《新生》(LaVitaNuova),收有但丁三十一首散文体抒情诗,抒写诗人对贝雅特丽齐的纯洁爱情。[8]格拉秀丝(Gracieuse)、贝贝(Belle-Belle)和珀西内(Percinet)均为法国童话作家多尔诺瓦伯爵夫人(Comtessed’Aulnoy,或—)笔下的人物。[9]“告别”原文为法语“aurevoir”。[10]德拉莫特夫人(MadamedelaMotte),既可指让娜·德·瓦卢瓦-圣雷米(JeannedeValois-Saint-Rémy,—),18世纪80年代发生在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宫廷的“项链事件”的主角,曾被判处鞭刑、烙印和监禁,她的丈夫是宪兵队军官尼古拉·德拉莫特(NicholasdelaMotte);也可指多尔诺瓦伯爵夫人,她的丈夫是多尔诺瓦伯爵弗朗索瓦·德拉莫特(Fran?oisdelaMotte)。[11]原文为拉丁文“vivaspuellasmortuiincurrrrrsantboves”,系化用古罗马剧作家普劳图斯(Plautus,约前—前)的句子“vivashominesmortuiincursantboves”(死去的公牛攻击活生生的男子)。[12]“此刻此刻”原文为意大利语“subitosubitoere”。[13]贝基·库珀(BeckyCooper),都柏林臭名昭著的妓院老鸨。小夜曲之一[1]没有古老宏伟的大英博物馆不见泰勒斯[2]和阿雷蒂诺[3]摄*公园怀抱夹竹桃雷鸣下劈啪作响我们的世界猩红美丽仿佛一条漂浮的死鱼万物充满神意承受重压出血不止鸟身女妖[4]已不在乎橘红色的织巢鸟秃鹰也忽视癞皮样的蟒蛇它们凝视的目光越过猴山象群爱尔兰光线潜入老家的峡谷舔着我远离那帮值得信赖的老友山魈乔治[5]那燃烧的热臀啊游过一条蝰蛇谈起她的耗子白如雪在她溪流[6]般令人目眩的蠕动中精心打磨[7]啊父亲父亲你已在天堂我发现自己误将水晶宫[8]认作源于樱草山[9]的极乐岛[10]唉我定是那种人从此在肯伍德森林[11]谁会发现我藏身灌木丛屏住呼吸没人除了穷追苦等的情人我意外地为之感动船上众多相连的烟囱向着塔桥[12]致敬毒蛇和城市互行屈膝礼直到黄昏下一条驳船盲目自傲撞开了活动桥的接口随后在救护车的灰暗囚笼里随河岸落潮的声声叹息而颤动接着我在一群暴民中搂住了自身直到流浪儿炸瞎黑眼圈的眼睛问我是否读过《镜报》我害怕又愤怒步履沉重地走过婚后宿舍区走过血腥塔[13]赶紧离开雷恩设计的高大莽汉[14]诅咒那些囚禁的日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露台上闪耀的骨灰盒下我不是那曾在此生活的笛福[15]但在肯伍德森林谁会发现我苍蝇我的兄弟普普通通的家蝇侧身飞出黑夜飞入白昼在阳光下找准位置磨练六条蝇腿迷恋他的飞翔他的平衡他已进入生命的秋天他已不再伺候伤寒伺候钱财*注释:[1]作于年10月,场景为伦敦。
[2]泰勒斯(Thales,约前—约前),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古希腊七贤”之首。他认为万物的本源是水,世界如一条死鱼浮于水上;倡导泛神论,认为万物充满神意。[3]彼得罗·阿雷蒂诺(PietroAretino,—),意大利讽刺诗人、戏剧家。[4]鸟身女妖(harpy)是希腊神话中的一种怪物,有着女人的头和鸟的身体。也音译为“哈耳庇厄”。[5]山魈乔治(Georgethedrill)是当时伦敦动物园里一只颇受欢迎的山魈,有着醒目的红蓝相间的屁股。[6]“溪流”原文为德语“strom”。[7]原文为拉丁文“limaelabor”,出自贺拉斯《诗艺》中的名句“Limaelaboretmora”(花精力和时间去打磨)。[8]水晶宫(CrystalPalace),建于年的万国工业博览会,毁于年末的一场大火。[9]樱草山(PrimroseHill),位于摄*公园北。[10]极乐岛(theBlessedIsles),源自希腊神话和凯尔特神话。[11]肯伍德森林(KenWood),位于伦敦汉普斯特德西斯公园北。[12]塔桥(TowerBridge),位于伦敦泰晤士河。[13]婚后宿舍区(MarriedMen’sQuarters)和血腥塔(BloodyTower)都位于伦敦塔内。[14]指伦敦大火纪念碑,典出亚历山大·蒲柏《道德论》第三篇《与巴瑟斯特书》(EpistletoBathurst),蒲柏在信中将纪念碑比喻成一个高大的莽汉。克里斯多弗·雷恩爵士(SirChristopherWren,—),英国天文学家、建筑师,年伦敦大火后主持了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在内的许多建筑的重建工作,纪念碑亦出自他手。[15]伦敦大火时,年幼的丹尼尔·笛福所住街区仅有三座房子幸免于难,他的房子便是其中之一。小夜曲之二[1]这片阵挛的土地她上下颤抖睡眼惺忪肥得半死总算还能随心所欲黑白相间的毛皮毛发是灰白的菘蓝林间的咆哮和哀嚎惊醒所有的雀鸟驱散了蕨丛里的妓女愚蠢的黄昏在车闸上脱了粒低声地诉说血染一片这狂饮暴食的寂静撕开了它的心她在梦中再次颤抖气喘吁吁重回往日的黑暗岁月在十二峰[2]的掌心里在时光的重压下身囊痛苦地扭动她自感奄奄一息光线暗下来该是躺下休息的时候克卢湾[3]有成片的黄花克罗帕特里克山让印度教徒面色暗淡怨恨朝圣[4]她一切就绪重要的是她已躺下为了全岛的荣耀此刻不堪承受花环安息日的夜晚健硕的天鹅发出唷嗬之声一头风帆般的鬈发离开这在劫难逃的土地她在一片沼泽产崽鲸鱼在布莱克索德湾狂舞日光兰追寻旗帜一路奔来她自感奄奄一息她已无地自容她领我抵达一道分水岭仿佛童年的红标题看见米斯郡[5]在山林里叮当闪亮大片的落叶松林让人流连忘返溃退的足迹随溪水流向大海尖顶的幼儿园以及港口犹如一位妇人举起手遮掩双乳随后弃我而去怀有何等的恐慌我们走出去以求更多的回报自家的狗与主人之间的恐慌丝毫不见减弱尽管那就是条母狗一包湿漉漉的牧师牌香烟路标一样的沉默比睡梦更糟略为好色的母狗也不易这片阵挛的土地所有的幽灵战栗着四处晃动闭上眼也无济于事世上所有的琴弦都断了恰如一位女琴师的琴弦癞蛤蟆再一次离洞,四处游走悄悄地贴近自身的罗网米斯郡的童话结束了你要就此做完祈祷上床休息你灯前的祈祷开始在落叶松后歌唱此刻双膝下跪如石随后在骨子里说声再见*注释:[1]作于年夏,描写诗人的一条克里蓝母狗在沼泽地产崽,梦中重访爱尔兰西海岸。
[2]原文为“thePins”,全称为“theTwelvePins”,是爱尔兰西部康尼马拉(Connemara)地区一座著名的山脉。
[3]克卢湾(ClewBay)和下文的克罗帕特里克山(CroaghPatrick)、布莱克索德湾(BlacksodBay)均位于爱尔兰西北部的梅奥郡(CountyMayo)。
[4]7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GarlandSunday,“花环星期天”),数以千计的朝圣者会赤足攀登克罗帕特里克山。据传爱尔兰主保圣人圣帕特里克曾在此绝食四十天,此山因而得名,成为爱尔兰的圣山。
[5]米斯(Meath),爱尔兰东部的一个郡。
小夜曲之三[1]在调色板上潦草地调好美的雏形你知道这绝非是最终的样子或是离开她那极乐的天堂而随后毛茸茸的处女膜落到你的眼珠上或是落到巴特桥[2]上羞红了脸那些乳房胡乱地堕落翘起你的月亮仅仅是你的高高地翘上晚间的星星晕倒在拱形的贮气库为不幸岗[3]上新鲜的康乃馨晕倒在紫色的祈祷小屋圣母什么心来着[4]为永不聚首的公牛塔和普尔贝格塔[5]此生此世永不相聚却又急速穿过嬉戏的花茎驶上维多利亚桥真是个好主意慢慢地溜到林森德大道爱里什顿[6]桑迪芒特谜语发现地狱之火[7]梅里恩[8]公寓划满了三万亿[9]个“Σ”[10]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救世主的圣指女子被剥光了衣服真是个好主意在布特斯格勒[11]防风林及其那片水域潮水搅起褐鸥一阵恐慌沙粒在你炽热的心中快速地流动别再藏身于磐石间[12]继续前行继续前行
*注释:[1]作于年5月,场景为都柏林近郊。此刻诗人的初恋佩吉·辛克莱因患肺结核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2]巴特桥(ButtBridge),位于利菲河上,以爱尔兰自治运动领袖艾萨克·巴特(IsaacButt,—)命名。[3]不幸岗(MiseryHill),位于都柏林大运河流域,一处极度贫穷的地区。20世纪30年代,该地的贮气库被漆成深红色。[4]指位于都柏林城市码头(CityQuay)的圣母无玷之心教堂(theChurchofImmaculateHeartofMary)。[5]公牛(Bull)和普尔贝格(PoolBeg,多作Poolbeg)是位于都柏林湾利菲河入海口的两座隔河相望的灯塔。[6]爱里什顿(Irishtown),位于利菲河南岸,北接林森德(Ringsend),南接桑迪芒特(Sandymount)。[7]从桑迪芒特可以看到位于基拉基山(Killakee)上以同性恋活动闻名的“地狱之火俱乐部”遗址。[8]梅里恩(Merrion),位于都柏林南部。[9]原文为“thrillion”,系“three”(三)和“trillion”(万亿)拼合而成。[10]“Σ”代表救世主。初代教会常用鱼作为聚会的暗号,用以代表基督徒、教会,当今基督徒的房子、车子也会用鱼来做装饰标记,因为鱼的希腊文拼法“ΙΧΘΥΣ”恰是“?ησο??Χριστ??,Θεο?Υ???,Σωτ?ρ”(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救世主)的首字母缩写。[11]布特斯格勒(Bootersgrad)是“布特斯顿”(Booterstown,位于桑迪芒特以南的一个教区)的俄文写法。[12]原文为“Rock”,首字母大写,本指都柏林郊外的布莱克罗克(Blackrock)地区。在《地狱篇》第二十一歌中,贝拉夸曾在维吉尔的指导下藏身于磐石间,避免被恶*发现。马拉科达[1]他来过了三次那承办丧葬的男子在盾形的圆帽后没有一丝表情掂量不计报酬地掂量这前庭间的不朽这个马勒布兰卡深陷百合花丛马拉科达深陷百合花丛马拉科达不失老手的敬畏却感到会阴减弱了信号叹息声穿越重重气流必须如此吗必须如此必须如此[2]发现花园里的杂草吸引他们她也许听见却不必看见装入棺材辅以魔*[3]入殓发现杂草引起他们的注意她一定听见却不必看见随后盖紧盖得严严实实你的圆盾让我装好你的硫黄预计三伏天的晴雨表转晴别动斯卡米廖内别动别动[4]海瑟姆[5]的作品搁在箱子上留心这就是他的意象她一定听见也一定看见都上船吧所有的灵*下半旗致哀是已成非
*注释:[1]作于年贝克特父亲去世后,年10月定稿,表现某种颇具荒谬感的死亡痛苦。马拉科达(Malacoda,意为“恶尾”)是但丁笔下的魔*,是十二个马勒布兰卡(Malebranca,即Malebranche,意为“恶爪”)之首。马勒布兰卡是恶囊(Malebolge)——也就是地狱第八层——第五沟的守卫。参见《地狱篇》第二十一歌和第二十二歌。
[2]原文为“ungulata”,本义为“偶蹄类动物”,喻指魔*。
[3]典出贝多芬在他的《F大调第十六弦乐四重奏》第四乐章的自问自答式的神秘批注:–Mu?essein?(必须如此吗?)–Esmu?sein!(必须如此!)。
[4]这是《地狱篇》第二十一歌中但丁对马勒布兰卡之一的斯卡米廖内(Scarmilion,即Scarmiglione,意为“乱发”)说的话。
[5]扬·范海瑟姆(JanvanHuysum,—),荷兰画家。伦敦国家美术馆收藏有一幅他的画作《陶土花瓶中的花》,贝克特到访过几次,对此意象印象深刻。
天色渐明[1]赎回那一声声替代的告别裹尸布在你手中飘成一条小溪它们不再向往岸上的陆地你眼睛上方的镜面也不再迷离*注释:[1]作于年初,是在与他去世不久的父亲做最后的道别。诗题源自德国中世纪抒情诗人瓦尔特·冯·德尔·福格尔魏德(WalthervonderVogelweide,约—约)用中古高地德语写下的诗句:“d?tageteezundmuoseichwachen”(天色渐明,我不得不醒来)。
回声之骨[1]避难所一整天都踩在我的脚下他们低沉的狂欢[2]随着肉骨落地破碎不带一丝可怕或偏爱的风意义和胡言手套般缠结四处奔逸蛆虫们都信以为真*注释:[1]这首诗尽管是这部诗集的末篇,却并非是最后完成的,作于他的同名小说《回声之骨》被拒稿(年底)之后。该诗既是为父亲离世而撰写的墓志铭,也是这部诗集的安*曲。[2]参见莎士比亚《暴风雨》第四幕第一场普洛斯彼罗的台词:“Ourrevelsarenowended”(我们的狂欢现在结束了)。海岸诗人,翻译家,浙江台州人,已出版诗集《蝴蝶?蜻蜓》,译诗集《狄兰?托马斯诗选》《贝克特全集:诗集》(合译),诗评译评集《狄兰?托马斯诗歌批评本》《中西诗歌翻译百年论集》等。现供职于复旦大学外文学院,上海翻译家协会“STA翻译成就奖”获得者。主理人:方雨辰本期策划:赵俊执行编辑:wwj,Hercules进书友群请加小雅ya点击看到更多好书欢迎转发分享~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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