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路上的红旗电影院承载过许多西镇人的欢乐。红旗电影院不大,上下两层。不知为什么,孩子们都愿意买到楼上第一排的位子。云南路上有两个门,电影演完时,人流可以从这里散场。电影放映过程中,经常有调皮捣蛋的孩子趴在这两个门上大声乱喊:“黑子,恁娘叫你回家吃包子了!”“小青,你怎么昨天又尿腚了!”诸如此类的恶作剧。场外的恶作剧有时会引起场内的哄笑。《列宁在十月》、《列宁在》是两部老片子,孩子们在各种场合看过很多遍,能背诵大段的台词。那时孩子从高处往下跳的同时,会拖着长腔、高喊着“瓦西里!”故意摔在地上会继续表演:“告诉列宁:布哈林是叛徒!”前几年冯小刚的电影《甲方乙方》中葛优有句调侃的台词:“他已经不咳嗽了!”说得不少人一头雾水,实际是引用《列宁在》中说列宁遇刺康复的台词,我这个年龄上下的很多人应当知道……当时的电影给孩子们的各个方面影响很大。那个时代的孩子大都有英雄主义的情结,崇拜英雄。看了《英雄儿女》,小孩们做游戏时会学着电影上的台词:“延安!延安!我是黄河!我是黄河!为了胜利,向我开炮”!看《红色娘子军》中,*代表洪常青被南霸天烧死时,孩子们恨得咬牙切齿、有的甚至痛哭失声。当孩子们之间有什么话不想和对方说时,会学着《江姐》中的台词,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但是,这些都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们。”电影《闪闪的红星》中的潘冬子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偶像。这部电影公映不久,社会上兴起了男孩戴灰色红军八角帽的热潮。当时院里街道缝纫组的几位大娘、大姨学会了做法,而且很得要领,经常看到他们赶做这种帽子忙到很晚。八角帽再配上红五星,戴在头上很有些小红军的威武,颇有“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的感觉。记不起为什么,我好像没有这样的帽子。70年代早期的译制片大都是和中国友好国家的电影。朝鲜、阿尔巴尼亚的居多;还有越南、罗马尼亚的。当时有一种说法:“中国电影,新闻简报;朝鲜电影,又哭又闹;越南电影,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莫名其妙;罗马尼亚,又搂又抱。”记得朝鲜电影看过《摘苹果的时候》、《看不见的战线》、《金姬银姬的命运》、《卖花姑娘》等。《金姬银姬的命运》、《卖花姑娘》都是很有“泪点”的电影,放这些片子时,常常听到黑暗中一片抽泣声。记忆里,朝鲜电影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插曲都很好听、多美声唱法,而且很雄壮。《卖花姑娘》主题曲基本模仿和《生日歌》的旋律;但与《生日歌》的欢快不同,《卖花姑娘》主题曲却唱出了悲调。那歌词:“卖花来呦,卖花来呦,花儿好啊红又香。朵朵红花卖不完,滴滴眼泪流不完……”那么的催人泪下。阿尔巴尼亚电影看过《第八个是铜像》、《宁死不屈》、《初春》等。可能民族思维方式的差异、加上年纪较小,阿尔巴尼亚电影对我来说确实看不懂,感觉挺莫名其妙的。倒是阿尔巴尼亚当时的领导人霍查、谢胡经常出现在《新闻简报》上,让我知道了这二位的大名。当时在画报上见过红底黑山鹰的阿尔巴尼亚国旗;还在母亲单位办公室里,踩着凳子,在一位叔叔的帮助下,趴在墙上挂的大《世界地图》上,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国家。当年我在红旗电影院看过不少那个时代的译制片。那个时代优秀的译制片太多了,很难一一列举。日本电影《人证》中,美籍日裔黑人摇滚歌手乔山中唱的《草帽歌》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它的旋律那么的悲凉、哀婉,凄美的英文歌词出自日本象征主义诗人西条八十的诗:“妈妈你可曾记得,你送给我那草帽?很久以前失落了,它飘向浓雾的山岙。耶哎,妈妈那顶草帽,它在何方你可知道……”电影中八杉恭子的儿子,黑人焦尼的命运让人唏嘘不已。还有南斯拉夫的《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至今还记得里面的接头暗号,一个是“我要放大一张表妹的照片”,另一个是“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是啊,暴风雨来了!”很富诗意。电影中真瓦尔特皮劳特、做交通员的钟表店老板谢德、摄影师吉斯、养路工奥布伦等一批英勇无畏的游击队员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同时代的南斯拉夫电影《桥》正反两派演员阵容几乎和《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一样,又同是二战题材,有小孩甚至认为《桥》是《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续集。这部电影有一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曲——《啊!朋友再见》:“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你一定把我来埋葬……”这首歌传唱了很多年。前段时间在酒吧里听见有人弹着吉他唱这首充满英雄主义的歌曲,还是令我激情澎湃。那个时代的电影对社会生活产生的影响,似乎让现在的年轻人难以理解。当年的日本电影《追捕》曾经风靡一时,可谓盛况空前。街上经常有小青年儿勾肩搭背,齐唱《追捕》上的主题曲:“拉呀啦……拉呀啦……拉呀啦……拉呀啦……拉呀啦……”杜丘的扮演者、冷峻硬派演员高仓健是许多女性的痴迷偶像;中野良子扮演的真由美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许多男性的梦中情人。西镇的男孩子在比试胆量,从高处往下跳时,如果遇到哪个孩子略带胆怯的,大家就会惟妙惟肖地学着电影《追捕》上的台词,在一旁起哄:“从这儿跳下去!昭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唐塔也跳下去了,所以请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呀!”说到电影,让我想起西镇和电影外景的一次交臂。青岛美丽的海滨景色,尤其是前海、八大关一带,是许多电影的外景拍摄地。西镇有些破旧,不足以表现欣欣向荣的新社会,也难以表现万恶的旧社会,所以电影外景通常不会来西镇拍。但凡事也有例外,有一年还真在西镇肉联厂墙外拍过谢芳主演的电影《第二次握手》的镜头。《第二次握手》的原著曾是那个年代著名的手抄本小说,描写的是苏冠兰、丁洁琼、叶玉菡等爱国知识分子在感情方面的无奈选择和坚定的爱国情怀。谢芳在影片中扮演了海外归来的原子物理学家丁洁琼。这件事当时很轰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邻居一位大姨还当了群众演员。记不得谢芳是否在现场了,不敢妄断。记忆中拍了好多遍、好长时间,现场有好多表层像贴了锡纸的反光板。电影公映后看过才知道,那只是匆匆几秒钟的一个镜头,一带而过。这是我记忆中,家门口和电影拍摄唯一的一次邂逅。本文编辑摘选自王灏远先生《西镇感旧录》,一部20世纪70年代的青岛平民笔记,一本送给自己的书,聆听老青岛的故事,一份送给爸妈的礼物,重温儿时的记忆。王灏远,青岛人,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系。资深地产职业经理人、策划人,自由作家。所著《西镇感旧录》一书以随笔的形式,用简洁诙谐的笔调,如时空穿越般向人们再现了20世纪70年代老青岛、老西镇鲜活而真实的市井生活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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