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原先活跃于蒙古草原,兴起于华夏文明式微之时,彼时南北朝群雄并起,游牧民族逐鹿中原。南北朝时期,突厥人跑马圈地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马上民族对土地的渴望向来是疯狂的,其实道理很简单,人要吃羊,羊要吃草,肥美的草原又天然是稀缺的。所以游牧民族之间对土地的争夺野蛮而血腥,好战的本性更是中原和次大陆这样的农耕文明所不能及。
没想到突厥人在蒙古高原傲视群雄,正肆意南下之时,具备了杂交优势的唐朝人从中原地区开始发力。李世民恐怕从未考虑过采取建城墙的方式抵御外敌,因为其体内流淌着鲜卑人的血液,唐朝子民特别是皇族,经历南北朝百余年爱恨情仇,已经完全进化成上得了马背下得了田地又会诗词歌赋的新兴人类,俗称超级赛亚人。这样的新物种在对待外敌方面有一个强悍的座右铭: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南北朝末期形势图
隋末唐初,突厥瓜熟蒂落,分裂成两瓣。唐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击败俘虏东突厥颉利可汗,东突厥版图归于唐王朝账下,其人口逐渐融入华夏各民族。西突厥所占之地也在安史之乱之前被平定,但由于其战略纵深在中亚腹地,与中原核心地带相距几千公里,因此各部落散居于中亚,唐王朝无法染指。
东西突厥分裂
阿富汗人开始活跃于中世纪前后,作为一个山地游牧民族,以骁勇善战著称,但真正使这个民族蜚声世界的是在近现代时期。英国、苏联、美国三大霸权国家悉数入侵阿富汗,均无功而返甚至死伤惨重。
德里苏丹时期事实上是次大陆版的“五代十国”,而且还是加强版,历经奴隶王朝、卡尔吉王朝、图格鲁克王朝、赛义德王朝和洛迪王朝五个朝代,共计载。
奴隶将军艾伯克是德里苏丹国的创建者,也是奴隶王朝的创始苏丹。之所以有“奴隶将军”这样的名号是因为其原本是古尔王朝(阿富汗人建立的中亚王朝)皇族默罕默德的突厥奴隶,当然艾伯克无疑非常有才干。在默罕默德南下印度时艾伯克也随同,主人被刺身亡之后,艾伯克实际上掌握了北印度的军*大权,此时他已坐镇德里数年。不多久,老东家古尔王朝分崩离析,艾伯克趁此良机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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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中亚及次大陆各色人种互相群殴之际,成吉思汗正挥舞着马鞭快速赶来。这位据传当今有数亿子孙后代的世界征服者,在短短二三十年时间里,统一蒙古,组建起冷兵器时代杀人效率最高的军事队伍,在欧亚大陆左右开弓,在灭掉契丹人的西辽*权之后准备与花剌子模建立通商关系,不料被羞辱一番。正在东线与金朝*权酣战的成吉思汗羞愤交加,决定亲征花剌子模。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蒙古铁骑在花剌子模境内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全身赤裸无比凄惨地死在了里海的一个小岛上。
22年末,蒙古大军饮马于印度河河畔,时任德里苏丹伊勒图特米什(奴隶王朝第三任苏丹)慌得一批,忙不迭打发逃难到德里的花剌子模苏丹继承人札兰丁。次大陆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千余年前,希腊有为青年亚历山大的远征就是在此受阻。千余年后,蒙古草原壮汉成吉思汗热得头昏脑涨,半道上又遇见寓意和平的瑞兽,决定鸣金收兵,大蒙古帝国的版图定界于印度半岛西北部。不过蒙古人的军事存在至此之后一直是德里苏丹的心头大患,在喊了数百年的狼来了之后,狼真的来了,并且最后吞噬了德里苏丹,不过那是后话了。德里苏丹毕竟是新教徒,对异教徒的迫害显得顺其自然,那一时期特别是在次大陆北部地区,印度教或佛教寺庙被夷为平地,而后一座座清真寺在原址上被建立起来,大量异教徒被有组织地屠杀也是常有之事。摊开世界现代地图,在次大陆文明疆域内出现的不同国家能更贴切地印证这一点。
德里苏丹时期,类似“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征服措施显得残暴不仁,但往往还留有一个后门,即交人头税。这在全球范围内的黑暗中世纪可算是熠熠生辉。不仅于此,低种姓的印度教徒意外获得了一张余生向上层社会阶级攀爬的门票,关键还是不用花钱,改宗在当时的北印度地区普遍发生。
如果只专注于历史,我们会惊奇地发现,YSL在当时无疑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因为这个宗教首先强调的是“众生平等”。不同于佛教的是其又是一个*教混合体,以“团结”加持的宗教战斗力会陡然增强,而印度教在此方面是2.0版的“三六九等”,佛系印度的名号和事实显然是出自后者。因此,YSL入主中原拆印度教中上等种姓的台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由此也可以想象自穆罕默德创教之后几百年间,YSL的发展为什么会如此迅猛。
但是,次大陆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土地,强调用心、舌、手,偶尔用剑发动圣战(这词在现代已被恐怖主义者用坏)的中亚穆斯林统治者抵御不住异教徒“糖衣炮弹”的攻击。统治者们很快发现,随着改宗者的逐渐增多,作为帝国重要税收来源的人头税在逐年减少,于是奇葩的现象产生了,穆斯林统治者极力限制异教徒改信YSL。教义中宣扬的“平等”落实到现实中那可真是个次大陆本土化实践过程,入侵的统治者在实操层面成为了上等种姓,后入教者猛然发现改宗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入了另一个坑,或者改宗本身只意味着“避税”—避人头税,低种姓的印度教徒在改宗之后依旧是新宗教的底层。
图格鲁克王朝前期,德里苏丹国达到巅峰状态,但到了马赫穆德统治时期,中亚地区刚刚兴起的帖木儿帝国给图格鲁克王朝带来了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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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世纪中后期,成吉思汗的后代们沉溺于富饶帝国的声色犬马中不能自拔,帝国原先的军事科技已为欧亚各民族所掌握,自身优势经历一个多世纪之后渐渐消失,因此帝国的分裂甚而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突厥人帖木儿在中亚历史中的凸显更像是必然,就像曹孟德一样,官三代出身,对*治的熟稔使他能在蒙古帝国末期的乱象中迅速崛起。帖木儿出生于河中地区(今乌兹别克斯坦),从青年时代开始他就懂得了*治投机,在东西方蒙古人的内讧与对抗中挖掘到第一桶金,而后整合蒙古传统势力,挟可汗以令诸侯,整套玩法就像看过《三国志》一样。但比起曹操,帖木儿又足够幸运,他能够在有生之年拼凑起彪炳中亚历史的帝国版图,无论是*治才能还是马上功夫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甚至还打过中原老朱家的主意,集中了上百万的军队准备东征明王朝,只是半道上不幸身崩才作罢,要是当时真与朱棣短兵相接,中国和中亚的历史进程恐怕很大程度上会被改写。
年,帖木儿拄着拐杖进军印度次大陆,被佛系了N年的德里苏丹国哪是被蒙古人黑化的中亚铁骑的对手,帖木儿抡起拐杖楞是一顿暴打,苏丹马赫穆德郁闷到无法形容:手足之情到哪里去了。北部的印度教徒作为异教徒再次遭受屠戮。帖木儿在次年离开之后,德里地区到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地步。不过拐子帖木儿对印度次大陆的领土似乎并不感兴趣,与后来的马可波罗一样,他对东方充满了向往,当然很有可能的原因是中原是蒙古帝国的法统所在,这在他对奥斯曼帝国三心二意地征战中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帖木儿并没有深入次大陆腹地,正如他所声称的,要教训一下德里苏丹这个不正宗的MSL*权,他的军队像马匪一样劫掠一番后就匆匆离去。事实证明,帖木儿帝国的强大需要弱鸡的邻国做陪衬,更需要造就一个ATM机为帝国庞大的军费支出埋单。
帖木儿走后,印度北部的*局并没有得到多大改观,以德里为首都的*权依旧被历史学家们称为“德里苏丹国”,只是随着该*权的衰微,在之后的00多年时间里印度北部更加显得动荡不安—这当然符合帖木儿的心愿。
德里苏丹时期的印度外来穆斯林刚开始不过一万,到结束时期也才五万,这就与清王朝面临的情况相类似—外族统治,少数统治多数,还是异教徒统治。但有所不同的是,中原军事上被蛮夷碾压,文化上则碾压对方,而次大陆两方面都倾向于势均力敌状态。更深层次地理解,后者在这种漫长的历史状态中更容易产生一种妥协,也就更容易形成西方社会所推崇的民主,要不然就是你死我活永远地撕3。这就构建起了印度社会的民主传统,事实上构成这一传统的不仅仅是这一时期,更是横穿印度整个历史。至于前者,也是一样,只不过情况相反。
当然这并非简简单单地阐明谁优谁劣,我们更应当意识到,认知历史,尊重历史,才会更好地理解现存社会,从而设身处地地推动社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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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死后宫斗戏就在其后裔之间精彩上演,因此帝国很快走上了下坡路。遥想帖木儿英明一世,致力于征服东方帝国的伟业,后人却调转马头家族内部兵戈相向,也是够令人感慨的。我估计帖木儿去往天国之后会跟曹孟德来个同病相怜地抱一抱。
00余年之后的6世纪初期,为帖木儿后代裂土而治的中亚广大地区,在乌兹别克人的不断冲击下分崩离析。不过值得宽慰的是,帖木儿帝国加盟君主国费尔干纳出了个奇异小王子,他的名字叫巴布尔。
如果当时有记者这一职业存在的话,巴布尔在接受采访时肯定会自豪地宣称:“我不仅是帖木儿埃米尔的后裔,还继承了大蒙古帝国成吉思汗的血脉!”准确来讲,巴布尔的父系是帖木儿的直系后裔,母系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因此史学上称其为突厥化蒙古人。但论长相,貌似叫做蒙古化突厥人更恰当一点。
莫卧儿王朝开国皇帝巴布尔深刻验证了“不经历风云怎能见彩虹”的俗语,岁接过统治权柄,5岁不到就征战沙场。不过与其爷爷的爷爷帖木儿有所不同的是,中亚是巴布尔的试错之地。在20岁之前,巴布尔屡败屡战,用他自己在小本本(《巴布尔回忆录》)里的记叙,“国王像在棋盘上一样,在格子之间移来移去”,当然更精准点地描述是,他就像瓮中的蚂蚱,怎么跳也跳不出去。年巴布尔终于在喀布尔落下脚,总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之后的十余年,曾今的狂放少年依旧对中亚祖宗之地耿耿于怀,直到第一次南下入侵次大陆旁遮普(今印度及巴基斯坦部分地区),可惜未能成功。年,巴布尔率领.2万人马通过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北部,并于次年与德里苏丹易卜拉欣的四万大军在帕尼帕特展开决战。此次对决,巴布尔带上了门火炮,这玩意儿在当时的先进程度类似于如今的巡航导弹,甭管对方象军进攻时如坦克集群般威猛,遇到轰隆隆的雷爆声就一下溃不成军,在自己阵地上成为名副其实的猪队友。
在帕尼帕特以少胜多取得完胜之后,巴布尔开启了开挂般的印度奇幻之旅,将拉其普特人和阿富汗人在次大陆的势力尽数压制。
胡马雍注定要在动荡不安中继位,其父巴布尔在年48岁时就英年早逝。那时莫卧儿帝国还未建立几年,按古代*权一贯的操行,这种情况下时时出惊雷,处处有燃点那是必然。十年之间,胡马雍四处招架,却未能和其父王一样延续开挂传统,屡战屡败,最后被打虎英雄舍尔沙赶出次大陆。
舍尔沙于年建立苏尔王朝,在位期间东征西讨,基本平定了印度北部,顺便还创立了一套有效的行*体系。可胡马雍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荒淫平庸外加年轻力壮正是他的取胜之道。年在熬死了老舍尔沙及其继任者之后,胡马雍再次进入印度次大陆,这叫趁乱收割,这一次倒是如其父一样屡败屡战。不过好运并没有在胡马雍身上持续多久,两年之后他不幸滚下楼梯而亡,剩下的烂摊子就由他伟大的儿子阿克巴收拾了。
印度历史一再表明,伟大的统治者可以有一个平庸无能的父亲,但不能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爷爷,从巴布尔到阿克巴一脉即是如此。
“前有阿育王,后有阿克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虽然这两句话产生于不同文明地域,但都饱含着对历史性大一统大盛世的期待与向往。东方古代文明中一般都会被嵌入“大离散,大动荡”的痛苦记忆,所以对大一统向来充满好感。
因为所处年代的关系,阿克巴的轮廓远比阿育王要深刻清晰很多,有关于前者的文治武功也有更多的细致记载。阿克巴3岁继承大统,其时莫卧儿帝国徒有虚名,甚至一度失去对德里的控制,只是在摄*王贝拉姆的辅佐下阿克巴赢得第二次帕尼帕特战役胜利之后才算稳住了阵脚。可惜的是几年之后两人闹掰,贝拉姆的反叛遭到皇帝的镇压,不过后者还是放过了他,尚未成年的阿克巴就已经显现出了伟大君王的宽宏气度。
一等到亲*,阿克巴极力拉拢印度北部军事实力雄厚的拉其普特人,讨了好几位该族老婆,又对印度教徒等异教徒采取非常宽容的*策,免去了烧香税和异教徒的人头税,在与德里苏丹国的那些统治者比起来可是够英明神武的。正是在类似的攻心*策鼓舞下,印度各族人民踊跃报名参加莫卧儿军队。在40余年的统治生涯中,阿克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莫卧儿帝国的版图西北延伸至阿富汗东南部(那里可是王朝的龙兴之地),东至孟加拉,南至次大陆中部。
此外,阿克巴还从苏尔王朝那继承并发展了一套有效的行*体系,这套体系其实跟中原王朝的三省六部制有很大相似之处,而在这套体系之上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人们可能更多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