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这一代的平乐人,都有自己的电影情结。那个年代,平乐只有一个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便是童年人生的一种享受,那年那月看电影,也留下了许许多多抹不去的记忆。
还记得小时候,家住平乐二小旁边,与平乐电影院距离也就百来米远,平日里规规矩矩的看电影,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学校统一安排,交五分钱,排着队,高高兴兴的看电影。另一种是跟着父母亲,手牵手,大大方方的走进电影院,坐在父亲的双腿上看电影。还有第三种方式,就容不得自己那么从容不迫了,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偷看,既是偷看,就难免做贼的心理。方法很简单,想必同龄人都有过同样的经历,电影进场时,混在大人中间装孙子,尽量靠得紧些,一只手轻轻的拽着大人的衣角,低着头,以求蒙混过关。
这样的方式进电影院,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失败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孙子”装得不像,被检票的看出破绽,直接挨拦了下来。另一种是有些大人作怪,明知道你是以他作掩护偷看电影,先不作声,待轮到他检票时,故意把你推开,用肢体语言暗示,你和他之间,没有一毛钱关系。侥幸进得电影院,你也未必能安得下心来看电影,因为是偷看,没有专属的座位,你得等到电影开场时,瞄准一个空位,做贼似的落座。故而你得等,而唯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厕所,尽管气味难闻,必须忍气吞声。有了空位,坐了下来,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因为你坐的位子,有可能是持票人晚来一步,这个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正看得上瘾,检票人带着晚来者走到你旁边,用电筒光在你脸上晃两晃,然后喊你起身,再牵着你的手,把你朝门外送去,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只能是前功尽弃,自认倒霉。
偷电影看,是有个团队的,基本住在电影院附近,年龄也一般大小。在这个团队中,我属幸运的,电影院有个检票的,人们私下里都叫他哈老伍,哈老伍一点不哈,只是爱开些无油无盐的玩笑,人很和善,长得有点喜剧。哈老伍谈了个对象,是我母亲同事的女儿,关系也很不一般,哈老伍对象的母亲,对他不是很满意,于是哈老伍希望我母亲做些工作,这样也就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我叫他伍叔叔。只要他当班,我亦不需装孙子,还可享受电影院职工子弟待遇,检完票,待关上门时,便把我引入座位,从头看到尾,也无需让位。
伍叔叔也不是每天都当班,混不进去的时候,一杆子人马,分成两组,玩捉蒙蒙躲,一组人捉,一组人躲。另一项活动,就是听故事,讲故事的人赫赫有名,他就是南下干部魏玉山,老魏好两杯酒,晚上没事喜欢到电影院门口转悠,还专门叫我们围拢来,听他讲故事。我们在学校时,也听他讲过故事,那是学校请他来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因为没喝酒,故事头头是道,讲的也精彩。晚上喝了两杯,故事也就有了些醉意,比如说,电影院里正在放映《平原游击队》,他讲李向阳就是他,放映《地道战》,他讲他是高传宝,放映《南征北战》,他又变成了那个炸坦克的胖子。老魏有一口假牙,是不是打仗时把牙齿打脱了镶上的,不得而知,但讲到动情处,他务必要取下来,挨个让我们看,并强调是在战场上被敌人打掉了牙齿造成的。那时侯年幼无知,对于老魏的故事,只是一味的接受,并无多加分析,加上他胸前挂满的勋章,最是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渐渐长大后,偷看电影的方式就渐行渐远了。那时候电影院上映的电影,除了国产片,也开始有了进口电影,如:《摘苹果的时候》、《看不见的战线》、《一个护士的故事》、《金姬和银姬》、《卖花姑娘》等朝鲜电影,南斯拉夫的《桥》、《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阿尔巴尼亚《第八个是铜像》和罗马尼亚的《爆炸》等,这些进口影片,有的是彩色影片和宽银幕电影,加上国产的彩色电影八个样板戏,都在我们这一代人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插队以后,看电影的方式,又有了新的变化,广阔天地,没有电影院,看露天电影,成了唯一的选择。印象最深的,是两次看电影的经历,一次是看《侦察兵》,放映时间是晚上八点,地点设在沙子镇公社旁边的篮球场,由于是沙子首映,非看不可,早早的就从生产队出发,奔袭10来里路到此等候。结果左等右等,到了10点才开始放映,那种兴奋不言而喻,主演是大家熟知的黄心刚,情节又跌荡起伏,大家的表情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时而轻松时而紧张。突然,银幕上一片刷白,放映机停止了工作,广播传来休息一会的通知,说是接片人员尚未到来,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如此这般,断断续续,看完这场电影,已是凌晨四点。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一个人走10多里夜路,借我10个胆也不敢,幸亏有一老邻居,名叫赖石光,在沙子新华书店工作,也在看电影,邀我留宿。事后得知,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一部完整的电影,分成几个考片,先在二塘放映,放完一部,再由沙子的放映员接力,拿回沙子放,如果顺利,衔接的时间就会短些,反之则相反。可想而知,为了大家能看上一部电影,那时的电影放映员,是何等的艰辛。另一次看电影的经历,则让人哭笑不得了,那是一个圩日子,我因故没去赶圩,村上一个青年赶圩归来,兴奋的跟我说,沙子今晚上有电影,问我去不去看,我问是什么电影,他答是大可龙衣。大可龙衣,之前都没听过,猜想一定是一部日本片,于是二人前往,到得沙子,一看那电影宣传海报,直叫我哭笑不得,这哪是什么大可龙衣,分明就是电影《奇袭》,我背都能背得出来。后来想想,也不能全怪人家,那海报的片名是竖着写的,每个字的组成间距又拉得太开,从上往下念,读大可龙衣,也不是人家的错。
露天电影,存活了蛮长一段时间,年,我参加工作到了桂林,这里的露天电影,正方兴未艾,附近稍微大一点的国有企业,如桂林供电局,轻工机械厂、电表厂,齿轮厂等,隔三差五都有露天电影放映,这是一种福利。对于我们刚上桂林的单身汉,也是一种福利,看电影不花钱,还可打发时间,故而乐此不彼。这样的情况,大约维持到了七十年代末,就逐步取消了,电影院成为看电影的唯一场所。印象中,当时桂林市从南到北,大约有南溪电影院、工人电影院、桂林电影院、叠彩电影院等,这是整个桂林市晚上最热闹的地方。
桂林的电影市场,是文化改革的先锋,粉碎四人帮后,上映的大都是刚刚解禁的“毒草片”,如《刘三姐》、《冰山上的来客》、《阿诗玛》、《五朵金花》等,尤其是《刘三姐》的上映,不仅是轰动全国,因为饰演刘三姐的演员黄婉秋是桂林人,拍摄场景又多以桂林为主,导致桂林人达到了十二分狂热的程度,上映半年之久,仍是一票难求。电影文化,除了丰富人们的文化生活,愉悦心情之外,其引领生活导向的影响力,也是极为广泛的。什么人,留下什么印象,青春萌动时期的小伙子们,言谈中,津津乐道的都是刘三姐、古兰丹姆和阿诗玛的美貌。
有两部电影,颠覆了当时桂林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一部是日本电影《追捕》,电影的男主角叫杜丘,女主角叫真优美,杜丘身穿风衣,衣领高高竖起,露出一张深沉又不屑一顾的脸,脚上穿一条喇吧裤,显得风度翩翩。真优美一袭长发,一脸娇羞,洋溢着天真烂漫。外加一个史村警长,两边鬓发往上勾起,也是一脸的不屑,酷得令人羡慕。电影上映不久,桂林市一下子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杜丘和真优美造型的年轻人。小伙子无论高矮胖瘦,一律身着风衣,竖起衣领,故作深沉,招摇过市。姑娘们不论身材苗条,或是五大三粗,全都一袭长发飘飘,混迹于大街小巷,故作娇羞和天真。
另一部电影,是国产片《庐山恋》。男女主角分别由郭凯敏和张喻饰演,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讲述的是一位海外华侨,在庐山巧遇爱情的故事,其中一个大胆的接吻镜头,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说《追捕》的上映,给年轻人带来的是外在的变化,《庐山恋》的上映,却让年轻人多了一些对知识渴求的影响,因为剧情中男女主角的爱情,贯穿于学习英语,而当时国内,正兴起学习外语的热潮。因为单位离南溪山公园不远,每天早上与同事全跃德都到公园跑步,突出的印象,是公园内朗读英语的人,遍布溪水边、桂花树下、岩洞口,“古摸宁”,“好嘟入嘟”之声彼起此伏,一片浓浓的学习气氛。也有心不在焉的,一心只想着身边出现那个他或她,手里拿着书,眼睛却不住的东张西望。
岁月匆匆,物是人非,电视的出现,互联网的发展,让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人们,多了许多选择。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我则时常在纷繁的尘世中,随思绪行走于那年那月,去追寻看电影的乐趣。
(图片来自网铭)
识别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