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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22 23: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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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出了誓言,于是成为了处女,也变成了“男人”;她说出了故事,故事会勾连到什么……

在阿尔巴尼亚的乡下,有些女人会变成男人——不做生理上的手术,无需服用激素,只要宣誓就行。年轻时,那些女人参加仪式、发出誓词,表示自己会终生不嫁、不做爱、不当女人。话音落地,“女性的一面”就如扑出去的水了——今生今世里,她们成了男人。“她们”将不会参与女性们的社交圈,不干当地女子普遍会做而男人们碰不得的事——比如缝补。相反,“她们”会有权融进男人们的小社会,去被别的男人视作宽泛意义上的兄弟。“她们”还需要永远穿着男式的衣裤(会戴胸罩吗?我认为不会了……),并且得扛枪打猎,甚至加入部族间的战斗——让敌对的一方去死的那种战斗,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存在在男性这边的义务,永劫难逃!这些成为了男人的女人,被称为“宣誓过的处女(swornvirgins)”。用阿尔巴尼亚的语言来说的话,她们/他们乃是burrneshas。如今,这样的“处女”依然存在。搜寻网络,可见“她们”的肖像。请看看“她们”的样子(摄影者均为JillPeters):这种修改“社会性别”(gender)的做法,乃是“传统文化”,据说可以上溯到15世纪。当时,阿尔巴尼亚地区的道德和法律都信奉“血债血偿”的原则,于是在家族之间,很容易就会形成循环无尽、解脱不掉的“杀人责任”。如果一大家子里没有男性子嗣的话,女儿就得变成杀手了(或者充当“潜在的被杀者”),而为了实现这一点,那位女儿得先发出誓词,变成男人(所有的女性都既不可杀人,也不会被杀)。客观来讲,这一习俗为一部分不想结婚的女人提供了代价沉重的、单身的理由;不认同生理性别的女人也可利用这一文化机制,去积极地,开展更加贴近于自我之真性情的人生……是这样吗?我没法回答。关于远方的文化传统,我无从多说什么。如果你拿枪指着我,逼我谈的话,我也讲不出子丑寅卯——关于人类学、社会学和“性别*治”,我都得现学现卖……如果你看见一个人就这些题目夸夸其谈的话,我劝你稍微小心点!以下,我将抛开现实,去往虚构的地带。*我要介绍一篇短篇小说:加拿大作家艾莉丝·门罗(AliceMunro)所写的《阿尔巴尼亚圣女》(TheAlbanianVirgin)。其名字的直指,其实就是上文中所说的,所谓的“宣誓后的处女”。无疑,小说会谈及“变性习俗”。但它和社会性别之类的议题关系有限(在我看来)。你可在网上搜索到译文,甚至看见英文原文——它首发于年6月的《纽约客》杂志,后来被集结在短篇小说集OpenSecrets(《公开的秘密》)中。在书里面,它有50页的篇幅。不是一个轻巧滑溜的故事。在你未看故事本身的前提下,我单方面的,讨论(介绍)这个不太简单的故事,是注定吃力而不讨好的!对此,我有所充分的认知。为了让我感到方便一些,我制作了三张图片,用以辅助之后的讲述。请看“图一”:

图一

你已经看到,一个女人在和另一个女人说话。《阿尔巴尼亚圣女》中的主要成分,就是关于一个女人与另外一个女人的述说:她编了个故事,一点点地把它讲出;另一个女人(第一人称的“我”)充当听众;俩人都是加拿大人,都待在一个小城镇里,都不是处女了——老早就不是了——讲故事的那位年纪挺大,听故事的也有点人生经验了;她们所说、所听的故事里,会出现一位“阿尔巴尼亚圣女(处女)”。至此,你可以了解,短篇小说《阿尔巴尼亚圣女》绝非单线铺开的故事,而是一个多层次的小说。为了便于讨论,让我对小说之中最内侧的那个故事做个标记。我且叫它“核心故事”。再看“图二”:

图二

你会发现,在“核心故事”的外面,整个小说会发散出种种状态——或明或暗,或清晰或含混——基本上,都很私人化。绕在“核心故事”之外的那些丝丝蔓蔓,是整个小说的有机组件,要是刮去了它们,艾莉丝·门罗将不会是一位超级厉害的作家,顶多只是一个“故事会作者”了。门罗女士往往会在一个短篇小说内,创造性地,接驳一些散开的叙事,并且让它们共同制造出一种(或多种)无法言说清楚,却又很外显的意思。她的故事,像是一个逐渐被照亮的舞台(不是很好的比喻,但暂时想不到其他形象),聚光灯下自有事态在发生,而在其周遭,亦有行动会蓄势待发——或已然发作了。后者,会与“主要事件”(其实很多时候难分主次)发生潜在的接应。我们徐徐地,如展开手卷一样地,探索这个舞台的同时,也需把舞台上的一切装入脑子——一边动用余光、一边运转潜意识——我们的目力和心力在聚焦的同时,也要学会散焦!否则必然会错过全局之中渐渐腾生出来的,那种独特的意图。门罗的故事很耐看,因为它既丰富,又现实——真实的生活不是有始有终、逻辑清爽、易于梳理的故事吧?甚至不是那类故事的大串联!现实经验,往往凌乱而芜杂,很多时候,得用心去感受和编织,甚至得动用直觉。非如此,又何以宽慰和启发自己呢?(当然,假如你是顶尖的数学家,或者是一天到晚在上班的程序员的话,未必会接受我的讲法——那也没啥不好。)在本文的后续部分中,我会请你回顾“图二”。先把它搁在这里。再看“图三”:

图三

我愿把格局进一步地,往外拉伸一点点。虚构的《阿尔巴尼亚圣女》会和现实发生互动。作者的经验和读者的经验都会(或者说:都有可能)注入这一小说。因为这是一篇邀请读者和作者一道去思考故事之可能性的小说。云遮雾绕的话到此暂停,下面让我说明这个故事的数个层次。我从最内侧的“核心故事”开始说。*“核心故事”:被动的“处女”有个女人,被熟人招呼,到意大利去,参加没劲的假日活动(类似相亲会一样的度假),中途她独自跑开,在向导的带领下,钻进了阿尔巴尼亚的乡下。突然,向导中弹而死。她则坠马,不省人事。此次射杀,是家族间的复仇,和那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乡民救治了她,有位牧师也积极地参与了施救。女人恢复后,发觉自己陷落于阿尔巴尼亚的村落中,无路可出,就被动地,长期居留。日日、月月,她成为了乡下女人中的一份子。此女子,对自我的身份似乎很不看重,比如说,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别人听错,她也不在意……在乡下,她和本地女人一块儿生活下去。当地女性的社交圈子和男性的社交圈子几乎完全地隔开。她偶尔会需要牧师的帮助,在现实或者心里的层面上……许久后,当地女人认为,她该出嫁了。她们为她包办了婚姻,似乎要将其交给阿拉伯人——后者会带来聘礼。女乡民们欢天喜地为其准备婚礼。那女人本身没什么主见,顺势而活,任人摆布一般。此时牧师来了,干预了即将发作的婚事。牧师认为,冒然被卖给外族人是注定不妥的,而为了逃避女人们的催婚,她应该参与仪式,宣誓成为处女。此建议宣扬出去后,女人们发出了叹息和警告:她们令她明白,誓言一旦脱口,属于女人的快乐和幸福就会和她永别!她照牧师的意思办理。宣誓完成,陡然成为“阿尔巴尼亚圣女”。迅速地,女性社交圈不露痕迹地散开,她也离开了女人们的社区,搬迁到了和男人们挨近的地带,独自过活。男人们的社交模式不同于女人们的——大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地一起采果子做新装——大家在一起,是为干大事,比如去捕猎,或者去复仇……“她”对那样的生活,似乎也无怨言。一段时间后,牧师再次认为情况不妥。这位神职人员感到:“她”仍然会有被社群出卖的风险。于是自行决定,要把她送返原籍。牧师和她开展了逃跑计划——得先找到英国(她的故国)的领事人员,然后再安排交通之类,此间会费点周折,也需克服舟车劳顿。女人全然接受下来,在牧师的指引之下,被动地行动。当这位“阿尔巴尼亚圣女”就将脱离阿尔巴尼亚时,她对牧师的关系更显微妙了!很难不认为:她是爱他的。或者说,某种需要,事实上变成了某种爱。她最后离开了,牧师会在目的地等她?核心故事的听众:无知己、缺爱侣、到了异地独自活的“我”“我”从夏洛特口中断断续续地听见上述的故事。夏洛特卧病在床,“我”时常去陪她。“我”原本住在更大的城市里,主要因为某种情感上的挫败,而在果决之下,“逃”了出来,一直跑到了眼下所在的,边缘地带的小镇。这镇子真如设想中的异域他乡,人和风景都跟过往不同。“我”的丈夫是医生,“我”是英文专业的研究生,发生情感风波的时候,“我”正在写有关于玛丽·雪莱的晚期小说的论文。那时候,家里的房子租给了一对年轻人,男方念医护方面的课程,常与丈夫来往。后来变成与“我”往来。我们风风火火地发展了欲望,在一起时,就会上床。那男生很有年轻男性才有的,那种肉体性的魅力;而“我”的丈夫像“我”的爸爸一般。“我”爱这两个男人,他们的“好”是如此得不可兼容,无法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展现出来。事情败露后,丈夫选择避开,他似乎会去另寻新欢。“我”则继续和小男生上床了至少一次,然后选择逃离。“我”逃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开始不一样的生活,身边没有任何男人了。“我”如何生活?“我”得做事情。所以“我”开了一家书店。供货商建议“我”进一些诸如旅行啦、园艺啦之类的书籍。但“我”不愿那样。“我”进了许多人文类的书,将它们很合理的分类,展示在书店里。基本上,没人要看那些书。当然,“我”是寂寞的,也孤独。但“我”选择了如此,便也承受下来,并无怨言。书店在有些时候,显得有点荒唐,但“我”继续经营它,打算直到撑不下去为止。基本上,“我”没有朋友。来书店的客人中,也没有谈得来的。绝大部分的进店者,对文学、人文、艺术,几乎都无兴趣。而有几位有兴趣的常客,却有奇怪和孤僻的一面,是不好打交道的。具体来讲,那几位的兴趣也与“我”有别,比如说,他们绝对不会了解玛丽·雪莱的晚期作品——绝对不会有兴趣去了解。有一次,店里来了一对打扮上有点奇怪的男女,像嬉皮士一般,带着披风那样。他们的年纪不小了。几度,他们入店转悠。邻居让“我”小心一点,因为他们的手脚似乎不干净。意外地,“我”和那怪怪的老女人谈到了一些文学性的话题,对方居然接应了上来。并且,对方竟然知道玛丽·雪莱的晚期作品,非但如此,她还对玛丽·雪莱的私人生活也有所了解。这对男女看起来很快乐和随和。他们甚至邀请“我”到家里做客。“我”去了。女主人叫夏洛特。她跟我谈到了我俩都感兴趣、灵犀一点通的话题,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投契!“我”好像觉得自己有了密友——忽然之间——似乎想把自己的往昔说出来,并认为,对方将会理解。夏洛特和我谈论文艺,好不快乐,而那丈夫,却**祟祟得很,对文艺显得兴趣全无,一句话也接不上。席间,他几度向我推销一些家里的旧书——都是印刷得不怎么好的旅游书之类,是我根本不会打算买入的那种。那丈夫见我意兴阑珊,竟然也露出了不快。就这样,“我”感到别扭。原来很好的感觉中,掺入了疙瘩。夏洛特怎么会和那样的男人出双入对?对此“我”不愿多想,那是她的私生活。只是,“我”和夏洛特的友情,似乎也无法自然发展,因为那男人,也因为其他,“我”总感到膈应。虽然夏洛特是“我”在小镇上面的,唯一可以讲话的人,但“我”没有办法将其视作“我”的密友。后来她生病了,“我”去看她。她渐渐地,讲出“阿尔巴尼亚圣女”的故事。她说:自己原来想做电影导演,为此总得有个剧本,就想了这个剧本——关于“阿尔巴尼亚圣女”。她已经老了,如此生活,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如愿吧?那么她的故事——她的剧本——是否有意思?反正“我”把一切都听下来了。夏洛特讲到那女人离开阿尔巴尼亚的时候,说:那段不重要。“我”说,那段也要紧。后来,夏洛特和那男人都不见了。而“我”继续在偏远的小镇上活着,经营有点荒谬的书店,没有朋友,没有知己。“我”的丈夫在和新女友生活,离婚的事情也未提上日程。有时候,“我”会希望那个小男生会来找我,给我惊喜。我希望他乔装打扮后来到书店,然后相认。他来了吗?“核心故事”的讲述人:很“文艺”,而老公很不“文艺”的,有点神秘的,受病痛折磨的夏洛特只能通过“我”的描述,从侧面了解她。夏洛特年纪大了,有生活经验,但不谈论生活,而愿意在无心之时,谈及“文艺”。这样的人,如何会出现在偏僻的小镇?她有梦,要做电影,而那不会实现。她的男人,是根本不会懂得她的人吗?——至少,在文艺方面和她没有任何的共同话题吧?但他们依然一道生活,并且看来很是恩爱。他们好像很是享受生活,虽然夏洛特一度生病到卧床不起,而后消失不见……她是一个说故事的人。故事中的“她”,和她本人有无牵连?故事中的牧师,是否就脱胎于她的丈夫?——她的丈夫身上,也挂着醒目的、大大的十字架。而在故事里的女人深陷迷离状态时,曾看见过一个如同棺材板的十字架——它碰上自己的额头……*门罗把上述的信息散放在小说中。我把我所看见的要点连缀起来,复写如上。现在,你可再看一下“图二”,感受“核心故事”外围的种种,并体会它们与“核心故事”之间的牵扯。我愿开列问题,让本文敞开:Q1:那位核心故事里的圣女、与夏洛特,以及和“我”之间,是否存在可以比拟的地方?比如说,她们是否都处在一个封闭起来的,人生处境中;再比如,她们是不是都在与一个无法真心与自己沟通的男人发展依恋,建立依赖关系——哪怕是隔空的,或者不自觉的?困锁在阿尔巴尼亚山地里的女子,和在加拿大小镇的女子有无勾连?Q2:无疑,夏洛特在用她的生命经验创造故事。为什么她要如此创造?而“我”又是否正在对那故事做出反应?Q3:门罗把纷杂信息编织在一起,创造了《阿尔巴尼亚圣女》,当时,她自己的婚姻如何?你需要知道,在现实里,她一度是一家书店的老板——合伙人是丈夫。后来,他们离婚了。Q4:请思考夏洛特和“我”的关系。俩人其实可以成为密友,不是吗?那是如此难得的事情,不是吗?但实际上,“我”没有跨出那一步,“我”的心事未曾向夏洛特透露,“我”只向我们这些读者说话。那么,夏洛特有没有把“我”视为密友呢?她跟“我”讲了如此的故事,这是否也是一种述说真情的过程?是否可以认为,夏洛特已经把“我”带入了她的私人世界,而“我”却没有跟进?Q5:这是一篇讲述女性情感和人生处境的故事吗?在此之外的解读,比如对“性别”的解读——用当代性别理论来分析故事——会破坏(断章取义)这个故事呢,还是会加强和拓展这个故事?Q6:当我们在生活中述说故事、创编故事、听闻故事、分析故事、串联故事时,我们可能在经验一些什么东西呢?《阿尔巴尼亚圣女》作为一个小例子,会呼应这些问题。它给你什么启迪了吗?还是说,其实你什么也感觉不到?——你需要一个你的故事,你需要一位你的听者,你需要述说,是吗?附注:解释本文的封面图像——双头鹰代表阿尔及利亚,红色罂粟是当地的代表性的花卉,在此象征呼之欲出的真我和真心。慕来是本号的唯一作者他有时候写文章,有时候做声音广播赞赏作者

让他可以继续讲故事

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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