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卡达莱笔下的幽灵
死者复生，以守誓言。这句话源自阿尔巴尼亚一个古老的传说：康斯坦丁的誓言。美丽的少女杜伦迪娜有十二个宠爱她的哥哥。当来自遥远国度的勇士向她求婚，母亲和其他哥哥都表示反对，唯有最小的哥哥康斯坦丁理解妹妹的心愿并支持她追求真爱。为此，康斯坦丁向母亲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能带回妹妹，满足她们母女相见的愿望。可是，杜伦迪娜远嫁他乡后，残酷的战争先后夺去了这十二个兄弟的生命。他们的母亲悲痛万分，只能终日在儿子们的墓前哭诉，责怪康斯坦丁没有信守誓言。在阿尔巴尼亚语中，誓言被称作“besa”，具有超越生死的力量。于是，死者复生，康斯坦丁化作幽灵带回了杜伦迪娜。
对于这个传说，卡达莱一向颇为偏爱，长篇小说《草原众神的黄昏》和《亡军的将领》里，他都嵌入了其中的精彩元素。然而，作家似乎并不过瘾，在《谁带回了杜伦迪娜》里，他再次以此传说为基础，重构出一个新的悬疑故事。
小说一开场，卡达莱就抛出悬念：谁带回了杜伦迪娜？在他的改造下，杜伦迪娜的家族变成了阿尔巴尼亚的古老贵族，十二个兄弟虽缩减为九人，但仍旧全部在瘟疫与战争中死去。三年后，远嫁他国的杜伦迪娜突然回到家中，并声称自己是被早已死去的哥哥康斯坦丁带回来的。而且，母女重逢不久，因沉浸于家破人亡的巨大悲痛之中，两人先后猝然离世。于是，杜伦迪娜如何经历长途跋涉回到家中的问题便成了一个悬案。
在小说中，“委派”上尉斯特斯来调查事件真相是卡达莱对传说的最大改造，即赋予小说一个不同于传说的新视角。更微妙的是，斯特斯面对的案件非同寻常，其中既暗藏天主教与东正教的矛盾，亦夹杂着他对杜伦迪娜的隐秘爱恋，还有杜伦迪娜和康斯坦丁之间的异样情愫，以及试图诱骗杜伦迪娜的陌生男子·····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真相与虚妄更加难分彼此，现实与神话越发纠缠不清。可以说，卡达莱运用他卓越的叙事技巧，不仅紧紧抓住读者先入为主的心理，又不时打破他们的全知视角，将案件的神秘感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刻。在小说结尾处，当一直捍卫真实世界的斯特斯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呼出“是康斯坦丁带回了杜伦迪娜”时，诱骗杜伦迪娜的男子可以是康斯坦丁，斯特斯可以是康斯坦丁，每个人都可能是康斯坦丁。这一刻，读者的阅读体验被推向顶峰，强烈的震撼同时伴随着无尽的思考。
卡达莱创作《谁带回了杜伦迪娜》之时，正值阿尔巴尼亚开始奉行全面封闭的外交策略，而这部作品营造的氛围与当时晦暗不清的国内外形势不谋而合，了解历史的读者不难在解读时产生联想。然而，文学作品本身的魅力在于它的广博与深刻。在一个模糊了时空概念的故事里，浓缩着一个阿尔巴尼亚文明的影像，哪怕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身处于东西方的交界地带，经受着不同宗教与文化的碰撞与激荡，在其沉重的民族命运上张扬的始终是爱的永恒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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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排版：徐雨浓
审校：陈逢华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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