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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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6/8 13:31:00

PhotobyDeniseJansonUnsplash

原文刊于《上海文学》年5月号

花袜勇者

徐皓峰

一张艺谋帮他赢了瓶酒。他是影城VIP厅的领座员,《一秒钟》公映,十号普通厅领座员跟他打*,票房不会过亿。他*会。今晚观众多,医院急救床推来的奶奶。她在检票口被截住,说她影响同厅观众,不如升成VIP厅的票,VIP厅没人。“多少钱?”“二百六。”多了二百。奶奶大怒,说买了票就有权看电影。她要为真理而斗争,叫推床来的护工将床横在检票口,宣称:“我看不了,谁也别看。”他赶过去,劝检票员,反正VIP厅没人,让奶奶以普通票价去吧,他负责跟经理说。奶奶卸下怒容,表扬了他:“你有心。”问VIP厅包场多少钱,检票员回答标准价五千四,可以打折到三千一。奶奶:“我包场!”他忙劝:“您还生气呢?是我们不对。”奶奶:“刚才我是争个理。四十二年前,我和艺谋一块考的大学,我不能给他丢脸。包场!”为防止突发病情,他坐在奶奶后排座位,全程陪看。看完后,奶奶哭了,说:“艺谋有心,没忘了许亮。”年电影学院恢复招生,面试让编个看电影的故事。一位叫许亮的考生应答,影院里上了新电影,一个劳改犯越狱去看,看了一秒钟,发现还是老电影,掉头就跑,在影院门口撞车而死。考官说:“不合理!人都出来了,起码可以看看家人、找找朋友,才符合人性。”许亮回答,此人的亲人都死了,朋友都变得不是朋友。考官沉默,另一考官救场:“狡辩,我们这么问,你才这么说。”许亮说不是,这故事有原型,是真事。考官追问:“真事千千万,可我们考的是艺术创作,你的创造力在哪儿?”许亮回答:“一秒钟。”真实事件是,劳改犯没进影院,发现影院门口埋伏着民兵,掉头就跑,撞车而死。同一考场有这位奶奶还有张艺谋,都留下此生难灭的印象……出了VIP厅,去柜台补包场费,护工拉领座员到一旁,说奶奶保持着上世纪的激昂,一激动什么话都敢说,其实她生活困难,护工费还欠着十余天没付。领座员说包场录上账面,稍麻烦,但经理会给他面子,没事没事。留下护工手机号,说走个手续,百分百不会打电话。经理给面子,按包场最低折扣又打半折,扣了他一千五百五十元工资。疫情期间,本是拿六成工资,有些心疼。想到张导帮他赢瓶酒,自己帮张导同学,算是回敬。跟张导有了间接关系,欣慰大于损失。网上购书打折,买下关于张导的六本书,一周后看到,年那届招收一百二十余人,入学达一百五十九人,多出三十余人,张艺谋在其中,未经考试,特批入学……没进过考场?似呛了口酒,他拨打护工电话。奶奶已出院,护工说她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您很难要回钱。疫情期间,住院不许探视、病人不许出楼,护工偷出急救床、狂推两公里,回去后甘受隔离检测,差一点失去工作——都是受奶奶感动。领座员:“她又说了个故事?”护工:“故事千千万,感动不了我。医院里,看腻了人间百态。她是讲哲理,劝我当超人。”惊了领座员:“美国电影里飞来飞去的超人?”护工苦笑,不愿细谈。护工缴费处留有病人电话,听到他被扣工资,奶奶欢迎他到家来。奶奶没告诉门牌号,说告诉了也找不着,在胡同口等他。他准时到达,胡同口站着位四旬女子,穿着款式过时的皮夹克,长发垂腰,舞蹈演员的腿长。避开她目光,领座员左右踱步,等奶奶出来。过了会儿,四旬女子搭话:“别转悠啦,我染了发。”影院里的她怎么都是六十岁人,盘着的发全白,面色灰黄。不敢认,是脸白了。细看,化了妆。技巧高明,轻淡似无。她解释,化妆是习惯,体质是家传,母亲、姥姥都是舞蹈演员。三十八岁,颧骨塌陷,脸上起皱,她一度想自杀。母亲劝她忍过五十岁,咱家女人五十后脸能圆回来,当然有损失,但远望,后半生都像青年,这是跳舞的福利。她住两居平房,前间是厨房兼客厅。后间更小,做卧室。领座员坐下,见饭桌上备了水果饮料,还有个信封,厚度是装了千把块钱。领座员表示,他来,不为拿钱,为得句道歉。“为什么玩我,说张导跟你一个考场?”她抬手遮面,显得哀伤:“你又不知道许亮是谁,提张导,为了让你有代入感。代入感,懂么?导演技巧,用熟悉的概念引观众入戏。”“不懂!许亮是谁?”“你得先问问我是谁?”“……你是谁?”“年,考电影学院的人漫山遍野,有一种说法,大半是为看我一眼。许亮,是为我而来。”二年,电影学院招生,比全国统一高考提前,许多人来撞大运,考不上当玩了。女考生中,最抢眼的是林欣,穿毛衣上街的首创者。在家穿毛衣待客,需是熟人好友,对生人尚且不好意思。上街没外套,直露毛衣,以色彩花纹刺激路人,伤风败俗,等同裸体。她是一个有言论的人,惊动各省青年,自称是道德的叛徒,说道德是老人和帝王的假想,假想人类只能以集体的方式才能保存,道德不讨论个人,所以她要背叛。她貌美,管理知青的退役军人不舍得她干农活,搭配几人成立文艺宣传队,好看她唱歌跳舞。派去县城演出,十里八乡的来人,农民起义般热烈。知青——中断学业、建设农村的城市中学生,渐渐以参军、顶替退休父母、治病等名目返城,终于势不可挡,走了大半。剩下的人想考大学,向乡干部递烟递酒,可得六个月长假,回城备考。男考生里,最出名的是许亮,遍知的勇者。三年前,他所在的知青点管理松动,允许全体回家过冬。年后返乡,父母大包小包给带上吃的用的,不料在火车中转站,一伙拎棍子的人冲进抢劫,来去迅速,知青们被打懵,想不起反抗。许亮抄起候车大厅捅炉子的火条,追出去。所有人都觉得他回不来,不料他满头血地回来,叫大家出门拾东西。竟然给他打跑了。以一敌众时,他该多吓人。许亮的满头血,因为城里打架不打脸,习惯难改,挨了一棍子。受伤,就调整过来,这头血令技术完善。次一年,又在中转站打一场架,对方人数升级,许亮组织有方,坚持胜利。再一年,他所在的知青点大半人返城,过年后回中转站的不足十位,抢劫的说不抢东西,收五元钱,你认输。许亮口硬,坚持打,死在这的架势。抢劫的退走,说:“你是亡命徒。没劲。”许亮的理想是当一名记者,复旦大学新闻系招考晚。他放出话,考电影学院为热身,也为成个事,大伙见证,考试结束,林欣会归他。朋友们说放话放早了,起码得先认识了,看看形势,别撬不动,毁你威名。许亮说:“那样没劲。”许亮要撬林欣,多少人都想看这热闹,报考人数倍增,聚众造反的声势。林欣早来了京城,不显山露水,住家低档旅社,访一位文化宫教员、一位话剧团导演,补习电影史、训练编故事演小品。不知是报名后遭尾随,或是电影学院附近招待所被考生住满,自然扩到这……她所在的旅社迅速住满考生。林欣租的是六床间,中央有空场,之前偶尔有流动散客住一二夜,一张床钱,独享大屋。现今住进五名女考生,东西摆得满满当当。男生想看她,女生更想看她。她不太说话,只是看书。混女生宿舍侃大山、打牌,是男知青在乡下养成的习惯,一伙男生趁她不在,人多势众地来串门。她归来,他们立刻出门。传到其他旅社,传成她嫌人坐她床,拎热水壶往床上泼。她没做什么,站在屋中央,屋里男生都红了脸,待不下去。乡下,面对草原、群山、大河,男知青发明了嚎叫游戏,比谁气长、谁声音瘆人。入夜后,旅社屋窗下,总有几声*哭狼嚎。一夜,窗下响起一声,持续四分钟仍未断气。她直觉,来了许亮。她换了件毛衣,走廊响起大动静,很快有人敲门。同室女生去开门,堵满人,为首者眼神足:“请问,林欣在么?我是许亮。”开门女生兴奋:“快请进!”许亮的裤子随走动发出清晰摩擦声,室内女生都站了起来,下乡经验,知道是尼龙裤。土地施肥的尿素,由日本、加拿大进口,尿素袋为尼龙丝编织,乡下视为先进布料,染蓝染黑,改制成裤子,袋上印刷字难遮,细看有“日本、26%、尿素”等字样。尿素每年分配有限,五六袋才能拼出条裤子,是稀缺资源,村干部独享,节庆日方穿,相当于西方燕尾服。许亮穿一条,捧一条,是右侧开口的女款,双手送上:“林欣女士,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请收下。”林欣稳坐:“女士?你从小到大,这么称呼过谁?”低头看书了。许亮:“林欣同学,你为人武断,我不喜欢。家父是外文翻译,这么称呼人,是我从小家教!”裤子响亮,向门而去。刚才开门的女生拦住,问他父亲翻译过哪本书。许亮说是内部资料,你们见不着。女生让他显本事,来两句外语。许亮说出一长串,难以识别,不像俄语、日语,更不是英语。惹怒女生:“瞎哼哼,就是外语啦?不带这么蒙人的!”许亮:“是德语。”林欣起身,亦说出一长串。许亮惘然,不知是什么。室内女生们听懂,惊叫:“林欣姐,你也会德语!”许亮介绍,父亲不让他当翻译,是小时候背下的一首德国诗,他唯一会的。林欣介绍,她姥姥在青岛租界学的舞蹈,舞蹈术语用德语,她唯一会的。许亮总结:“相互听不懂,因为各有所长。”林欣笑了,摸走许亮手里的尼龙裤,搭在臂弯。许亮神色认真:“出于我的家教,想表达,你的毛衣好看——绝非冒犯。”毛衣鲜红,胸口图案是只湖蓝色海豚。林欣第二次笑:“不冒犯。”打开门。许亮彬彬有礼地走出,走廊里静得吓人,林欣放开声:“谁能想到,名声上天的许亮,是个庸俗市侩、没有深度的人。”扔出尼龙裤,门关上。传到其他旅馆,传成林欣将尼龙裤摔在许亮脸上。许多人赞叹,不愧是林欣,给我们长脸。有乡干部追女知青,送尼龙裤当杀手锏。许亮礼物选错,勾起集体性不快记忆,被尽情耻笑,毁了威名。许亮的尼龙裤不是来自乡下,来自京城,小他一拨的孩子所赠。这拨孩子没赶上下乡,长起来后把控街面。许亮回城,勇者称号被他们看上,摆宴接风,口称大哥。许亮清楚,他们不是让他当大哥,是收他当打手。吃过一次饭,再招呼,就不去了。这拨孩子开始送礼,阿尔巴尼亚产皮夹克、退役警犬、香港时装画报……他退回去,留下条尼龙裤,乡下记忆深,没忍住。孩子们又送来一条,是女款,说您送女友。他没退,想到林欣。这拨孩子,不少人参加艺考,他们都有工作,国营单位。如考上,算单位为国家培养人才,每月照发工资,四年学业,工资还能长一级。好事都让他们占了。艺术院校招生,许多专业的年龄上限为二十二岁,导演系放宽到二十六岁,可大多数知青已年过三十。许亮成了笑话,孩子们第一时间赶来请吃饭。席间建议,已摸清林欣一周两次去文化宫、两次去话剧团,都有偏僻路段,开吉普车劫她,您跟她过一夜,便挽回了威名。许亮推开酒杯:“城里这么办事啦?”孩子们诧异。许亮:“她是抡锄头、扛扁担,为山河大地做过贡献的人。对她不敬,真该大嘴巴挨个抽你们。”几个孩子离了座,去墙上取书包。孩子头儿称赞许亮一番话正气凛然,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终于在现实里见着了,看着过瘾。他人称“三角”,去年有部电影《黑三角》,抓特务的侦探片,称他“三角”,为说他“黑”。取包的几个孩子回了座,包挂身上,手插包里。三角盯许亮眼:“恭敬了您这么久,您的勇,都是听说的。我脸挨这么近,您要敢抡我一嘴巴,我才信。”“啪”的一声响。谁也没想到说打就打,挂包的孩子被许亮扑上一个,勒脖子挪到门口。许亮摸出书包里东西:“我在乡下,开的是冲锋枪,这什么玩意?”不少知青点作军事训练,下放枪支。冲膝弯一脚,将擒住的孩子放倒,说声“别让我来真的”,许亮出门。下楼,走出两百米。三角一人追上,双手高举,右手捏一只欧米茄表,给许亮献计:“挽回威名,还有一法。听闻有考生路上给抢了手表。您戴这个,招来抢,您把人打服。去了公害,不就赚回了威名?”许亮:“是你劫的吧?”三角笑得爽朗:“今年我也考,我不会动考生,日后是同学。”工人月工资六十元左右,欧米茄手表都超过五百元,搞不好上千。许亮戴腕上:“碰坏了,没钱赔你。”三角眨眼:“东西还我吧。”脱下外衣,揉作一团,示意许亮将劫他手下的东西塞进去。许亮照做,三角退走。许亮:“表怎么来的?”还是怕被栽赃。三角回头,眉飞色舞:“我家传!”许亮略悔,不该多这一句,显得不大器。考生遭劫的地段,许亮掖把裁缝尺子,独自去了。尺子得自家老店,木质生硬,剁上手指,刀般疼。比起铁器,更喜欢用木头,速度快。喉咙、鼻头,挨上人就瘫了,不在质地,打上最重要。爷爷早年留学德国,家里怕他受欺负,请拳师教了尺子打法。能藏袖子里,亮着也不是凶器,可以片刻不离。火车中转站,许亮抄火条追人,是祖上的尺子技术。考生挨劫后,众考生大怒,埋伏好几次,没碰到,分析劫道者换了地方。许亮知道,他去,准有人。许亮站路灯底下,频繁看手表,摆出等人样子。溜溜达达过来五人,堵住路面,手中垂下刀子。路灯后是片树林,为首一人说:“表摘了,不打你。要跑,只能进林子,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出来什么样,你自己想。”许亮假意摘表,从袖口抽出尺子。一人捂脸蹲下,两人中了喉部,晕地上。另两人跑开,离在八米外。林子里起声喊:“喜欢看您打架,过瘾!”三角带伙人现身,问跑开的两人还打不打,两人没应话。对晕倒的两人,三角手下抻胳膊、顶后背,给弄醒。捂脸蹲着的人掀开掌,一只眼淹在血里。抹去血后,发现眼睛没事,是脑门开了口子,医院缝针。三角掏出块表,介绍是劫考生的那块,上海牌,一百二十元。劫道几人是他约来的,*他们劫不了许亮。他们输了交表,他输了赔一辆部队淘汰的挂斗摩托。上海牌交给许亮,许亮解下欧米茄递还。三角:“嗨,您戴着玩吧,腻了再还我。”许亮:“不要,是吧?”向上抛出。三角忙抓住,白了脸。脑门开口的人,医院。三角:“老话讲,打人不打脸。”许亮:“不往脸上抡,他刀子就攮上我了,原是拍鼻头,谁想他躲了……”三角笑着摇头:“不好不好,我不愿这么谈事。”许亮:“好!叫他筹人报复,来多少,我一人上。”三角:“您在乡下太久,不知城里事了。划脸,一道赔八十块钱。医院,钱就得送到。您有没有?”“啊?”上海牌送还原主,考生们不再提尼龙裤笑话。许亮心里不是滋味,八十块钱凑得难,用尽了朋友。事情仍未解决,威名败在林欣口上,还得从口上找回来。林欣从文化宫归来,发现许亮坐屋里,没穿尼龙裤,跟两女生聊天。林欣站屋中央不动,许亮不知趣,并不走。一女生站起,说让林欣也听听,复杂无比的外国电影史,听许亮一聊,就记住了。林欣:“怎么会?”女生说是代入法,利用我们熟悉的东西,记住不熟悉的。林欣:“都是外国事,我们一样也不熟悉。”许亮站起:“不,咱们这代人,对坏事敏感,要利用我们的优势。背外国电影史,从坏处想,容易记。”林欣:“是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内容多,容易混,你怎么记?”“拿了钱得服从管理,新现实主义是让*府扶助资金给灭的,新浪潮是让制片厂投资给灭的。以终点反推,能理顺两者特点了吧?”林欣歪头:“好莱坞呢?”“年以后,就没有好莱坞了,后面的都是假货。美国众议院给灭的,说好莱坞被苏联间谍控制,鼓吹阶级斗争。”林欣:“按反推原理,以前的好莱坞赚钱,是靠反映人间不平?”“聪明!抹平阶级差异,故事就没劲了。后来的好莱坞只能卖豪华场面,一会儿赚死一会儿赔死,不死不活到今天。”林欣似有了谈兴:“再问一个,大师伯格曼呢?”“拍少了,未达巅峰。给影评人骂得不敢再拍,说他辱国辱民,反电影、反文化。”林欣:“希区柯克呢?他拍的多。”“暴力是我们唯一能看清的现实——拍那么多,只有这一个主题。他的现实,我不想活。”林欣:“请坐。”许亮讲起特吕弗和黑泽明,电影大师里,这是两个最像知青的人。特吕弗是一双贼眼,习惯性地避人,怯弱中含着股狠劲,像返城知青。黑泽明是一双孩子眼,天真无比,要戴墨镜遮掩,以豪言壮语、办高难度的事立威,像刚下乡的知青。林欣眯眼,似远距离看他:“你父亲翻译的是电影资料吧?”许亮站起,介绍父亲本职是翻译西方思想动态,因犯了错误,降级去翻译西方电影动态,要自己刻蜡纸,油印成册,上交领导。他小学五年级,练出手好字,帮父亲刻蜡纸。林欣:“你对电影熟成这样,我还去文化宫干吗?你教我。”许亮:“没法教,咱俩考同一个系,说重了不好。”林欣:“好解决。你教我的,你不许说。”一周后,旅社里的考生们发现林欣穿上了尼龙裤,裤面上洗不掉的印刷字体,令腿部格外性感。许亮恢复了威名……领座员抑制不住激动:“您跟许亮好上了?”奶奶冷下脸:“你看过电视剧《血疑》么?”领座员努力回忆,似乎听父母说过,日本剧集,父母看时还是小孩。奶奶介绍,此剧播出后,穿毛衣上街成全国时尚,不再伤风败俗,因为日本巨星山口百惠扮演的女主角便这样。“播出在年,我比山口百惠早六年。”领座员表达了敬意。奶奶讲解《血疑》的剧情:一对恋人,即将同居。噩耗传来,他俩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兄妹。继续发展,是乱伦,斩断关系,又难受。如此揪心揪肺,弄哭中国亿万青年。领座员:“您什么意思?许亮和您也是……”“我俩分析出来的。”奶奶指屋里,“四十二年前,我第一次来这屋,不该聊天,聊出了这个……唉,这是许亮家。”许亮父亲又犯错误,离开翻译岗位,成为胡同口理发馆的一名理发师傅,分配到这间房。父亲没迎来转机,许亮下乡时,病逝在这屋里。上世纪80年代中期,奶奶成大款,买下这房。她有别墅,买它是图个念想,三十七年没来过。她总想这小屋,想了三十七年,终于想败了钱财,又成穷人,回到这小屋。小屋久不住人,邻居撬门,改成厨房。她赶走邻居,住下来。领座员:“真令人同情。”奶奶变脸:“我是拿你解闷,不是让你同情。”抄起桌面信封,让他数钱,赶紧走。领座员道歉无效,没数,拿着走了。晚饭过后,奶奶有些后悔,四十二年前的事,想了又想,已没法再想,要有人愿听,还能再想一遍。困意上来,没卸妆就睡了,梦见领座员,给他往下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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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欲读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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