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居住的乡村去往县城呼兰的途中,要经过一片较大的坟地,人们将这里称作“金家坟”。据说清末本地有一位金姓财主,看中了这里的风水,买下来作了家族墓地。后来不知是金姓财主家道没落、后继无人了,还是迁往他乡,这里成了无主墓地。再后来成了荒草萋萋,狼、狐出没的乱坟场。附近村民有好杜撰者,于是由这片坟地里产生了好几个版本的“聊斋”故事。每逢腊月里家家户户包冻饺子的时候,这些新版的“*狐传”就找到了最合适的传播场所。当时自己年幼,越是害怕还越喜欢听,现在想来觉得好笑。下面,我把自己童年耳闻目睹和亲身经历的三个与这片坟地有关的故事讲给大家。
一、狼亦狡黠
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冬天,大哥去城里给患病的嫂子抓药,回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冬季天短,下午四点就已经是黄昏了。在接近金家坟时,老远就看见靠近路边的坟头上趴着一个东西,“许是野狗吧,”大哥心里想。往前走了一段,看得更清楚了,大哥觉得不对,随即想起了人们常说的这一带有狼出没的话,看来并非传闻。但他想即使是狼,也不能掉头,那样狼很有可能从后头追上来袭击你,因为它看出了你的胆怯。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大哥虽然紧张害怕,但心里却做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他目不邪视,昂首挺胸往前走,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就在经过坟头的刹那,狼突然跃起,向大哥扑来。大哥急忙一个俯卧,狼从他头上蹿了出去,扑了一个空。后爪把棉衣刮开,露出了棉花。大哥急忙跃起,迅速搬起路边的大冻土块,这是他早已想好的唯一可用的武器。狼见扑了空,料想这个人不太好对付,但它又不甘心轻易放弃,迟疑了十几秒钟后,第二次又扑了过来,待到相距不到二米时,大哥把冻土块迎面向狼头狠狠砸去,冻土块碎裂,在狼头上开了花。这一下把它砸懵了,它痛得嗷的一声,原地转了两个磨儿磨儿,看起来暂时没有了进攻的态势,但却没有退走的意思。大哥又迅速搬起了一个冻土块,一边慢慢地向后退着,一边注视着它。只见这家伙长着一身灰白色的毛,脸上的毛比身上的还白,看起来是一头老狼,听老人们说这样的老狼、孤狼要更加狡猾凶残。刚才它趴在坟上佯装睡觉,实际上大哥的一举一动它早就看在眼里。人们对狼的描述是“铁脑袋、麻杆腿、豆腐腰”看起来有道理,这家伙脑袋上虽遭重重一击,此刻却缓过劲来,两只眼睛凶恶地盯着大哥,大哥走它也走,大哥停它也停。这个狡猾的家伙,此刻它在窥测着人的心理,寻找着人的破绽,伺机发动新的进攻。它是在和人进行着一场心理较量,在打一场精神战。
此刻的大哥已经猜透了狼的意图。他在暗暗鼓励自己:已经取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这时更要稳住架儿,在气势上不能输给它。假如此时掉头就跑,你是跑不过它的。不但不能掉头,就连向后退时也要怒视着它,一步步沉稳的慢慢后退,不能露出一丝慌张,假如此时慌里慌张快速后退,一旦被土坷垃绊倒,它就有可能扑上来。就这样大哥的两手举着冻土块慢慢地向后退着,狼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双方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距离村子不远,看到了人影,听到了人声,狼才不情愿地退去。
大哥到家时,已近掌灯时分。他一进院门,我见他两手捧着一个大土块,觉得奇怪,问他:你捧个大土坷垃干什么?他也不答话,哐啷一下把大土块扔到地下,进屋后,摘下棉帽,我见他脸色刹白,头上腾腾冒着汗气,我给他倒碗热水,他喘息了好一会才说:“和张三儿干起来了。”我以为和村西头的张家老三打架了,忙问:你拿大土坷垃把人家削坏了吧?大哥冲我一瞪眼:“我是和狼干起来了……
这件事之后,村民们要上宋家村或进城,大多是结伴往返。
二、酒*遇“**”
同村里有一个与我家是远房本家的人,我们都叫他“酒*五哥”。他因贪恋杯中之物,一有钱就喝酒,去城里下馆子,经常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去耍钱,而且是十*九输,人家经常追上门来讨*债,所以日子过的很狼狈。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夜里,大约深夜11点左右吧,我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亮灯开了门,酒*五哥从外面进来,他喷着满嘴的酒气,再一细看他的脸,鼻子、嘴角上血迹还末干,额角上一个大包,问他是怎么了,他说让*打了,然后有鼻子有眼睛地说了起来。据他自己说,他今天下午上呼兰的一个朋友家去送小米,朋友留他吃饭,喝酒喝到很晚,朋友留他住他没住,傍黑天时往回赶,过了宋家村后,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他感觉挺纳闷,这是哪个村呢?在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个村啊!正边走边想着,就看见路旁一户低矮的茅草屋里透出了灯光,他透过窗户向里望去见一伙人正在屋里推牌九,有人忽然发现了他,就向他招手,他说自己想看看热闹,就走了进去。看了一会后,他发现庄家手气正背,趁这个机会押几把肯定能赢。于是心痒难耐,也参与其中*了起来。果然押几把赢几把。这时他发现庄家和其它的人脸色很难看,对他简直是怒目而视。他不觉的有些害怕,于是提出天太晚了,怕家里人惦记,改天再陪哥几个玩。这时庄家翻了脸,把牌一摔说:“这小子赢钱就想走,真他妈不讲究,哥几个!给我揍他。”于是那几个人不但抢光了他身上的钱,还把他乒乒乓乓地痛揍了一顿。其中一个抢过他身上的手电筒,照着他额头就是狠狠的一下,立时起了一个大包。打过之后,把他推出门外。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哪里还有什么房子村庄,只见大月亮地儿下荒坟一片。“我的妈呀!这不是金家坟吗?我这是遇见*了。他一看地下手电筒还在,捡起来发现磕瘪了。怎么也打不亮了......
酒*五哥说到这儿,好象怕我们不信,拿过手中电筒指着磕瘪的地方又指着自己脑袋上的包,“这就是那个*用手电筒打的......”
酒*五哥的话把我吓得毛骨悚然,我当时是深信不疑。往外撵他:你招来一身*气,快点出去,别在我家呆了......
然而,父母对他的话从来都没有真正信过,他走后,父亲笑着说:“我看他是编瞎话呢?我一点都不信,还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呢?不信明天打听打听......”
后来才搞清楚,那天酒*五哥家卖猪了,他拿着卖猪钱先到酒馆慰劳了自己一顿,然后又找地方去*钱,因为赖账不还被人家痛揍了一顿,钱也被人家搜得精光,感到回家没法交待,于是编造了这个聊斋故事,并先顺路到我家,先把这个“奇遇”传播出去,自己好蒙骗家人过关。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现在我与家人说起来还觉得好笑......
三、惊恐归途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乡农村的文化生活特别贫乏,一年也难得看上几场电影,一听说县里电影放映队来了,村里的大人小孩乐得象过年一样。附近十里八村有电影,大人孩子都撵着去看。由此,还发生过一次悲剧。
村民“王大馒头”(因他在哈尔滨的饭店里当过面点师,后来下放到我们那儿,他的面点做得特别好,逢年过节人们都请他去给蒸馒头,因此人们送给他这个绰号)的儿子王传国,去外村看电影睡着了,电影散场时只剩他一个人往回走,十一、二岁的孩子能不害怕吗?这时是秋后,庄稼都已撂倒了,不知是因高度紧张,还是眼睛花了,路过金家坟时他发现前面有个人影像是飘着一样往前走,与他的距离总是不远不近,他吓得一路狂喊着往家疯跑。当时他父亲被外村一户结婚的人家请去没在家,继母对他不好,他到家后很晚才给他开门,结果他吓得大病一场,到哈尔滨也没治好,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这件事以后,家里人对我去外村看电影控制得非常严。好象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7、8月份,正是青纱帐起身的时候,一天吃过晚饭以后,父母都去了自留地,就我一个人在家。这时只见屋前的路上人们三五成群,一伙一伙地走了过去。我上前一打听,说是上宋家村看电影去。我一听乐得一蹦高:大人们不在家真是天赐良机,蹦蹦跳跳地跟着人们向村外走去,宋家村距我们五公里多,中途正好穿过金家坟,人多觉得一点也不害怕。
那晚上演的是什么记不太准了,好象是越南电影《回故乡之路》当时正是越战时期,人们给总结说: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又哭又笑;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中国电影新闻简报。所以这新闻简报我记得最清楚。正片演完之后又演了新闻记录片《红旗渠》
不知怎么三钻两钻的钻到了外村人堆里,看新闻纪录片当然没有打仗片提神,不知不觉的我竞睡着了。醒来之后电影早已散场,偌大的学校操场上只剩我一个人,外村人都不认识我,散场后只顾各自回家。这下我傻眼了,怎么办?不回去家里人得急死。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回走,想想二年前王传国的经历今天又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一想就打怵。再一想从金家坟中穿过的羊肠小道和两旁的青纱帐,更是感到头皮发麻。俗话说“发昏不当死”,我一咬牙,大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路两旁一人多高的庄稼,被风一刮哗哗作响。马上就要穿过金家坟了,金家坟的树上几年前曾经吊死过人。此时越是害怕形象思维就越丰富,仿佛看见树上吊着的人伸着长舌头在晃来荡去。我尽量不去看那些树和乱坟,生怕从哪里伸出一只利爪来把我掳去,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回避不了那些树和乱坟。正走着,只听坟旁的荒草沙沙作响,从里面钻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来,我吓得大叫一声,把它也吓了一跳,它回过头用亮晶晶小灯笼似的眼睛看了我一下就迅速消失在青纱帐里,看来是一只野猫或是狐狸之类的小动物。这一下把我吓得不轻,我在羊肠小道上狂奔起来,忽然觉得唱歌能壮胆,就一边跑一边唱。心在嗓子眼里提着,穿过了乱坟场。试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临近半夜时置身在这样一种恐怖的环境里,紧张程度可想而知,我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路丝毫没有减速,一口气跑到村口。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我看见对面走来一伙人,我听见了爸爸妈妈喊着我的小名,声音里透出了焦急和不安。我悬着的心立时放了下来。急忙回应:我在这!我在这!爸爸妈妈还有邻居们都朝我跑过来,妈妈跑到我跟前的时候扬起了手臂,但一看我的惨样,没有落下去而是把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外村看过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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