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单首发于年1月26日《南方周末》,文化君经授权发布。希望这个书单,能为你的阅读提供某种参考。
阿乙小说家
▌《人鼠之间》,斯坦贝克著,李天奇译,上海文艺出版社年1月
流窜的工人真可谓大地上的异乡人,活在世上基本是无望的*徒。赚了点微薄的薪水就去妓院和台球室花光,而心中永远有块地,在那立志要购买的土地上种些苜蓿,好养兔子。莱尼是个弱智,不懂得这些工友几乎是公开的绝望,整天想抚摸光滑的东西,包括老鼠、幼狗、女郎的裙子以及少东家妻子又细又软的头发。经他手的,多半都死了。这个版本翻译得真好,印刷用的纸也很高级。
▌《乡村生活图景》,奥兹著,钟志清译,译林出版社年6月
奥兹先生的这八个短篇,也可以当成一个长篇来看。故事基本发生在一个地方,人物在各个短篇中交叉出现。这本书聚焦以色列小乡村,一隅之地足以映现人世百态:暗淡闭塞的生活,在悖论与冲突之下,一切的日常都显得怪异与不安,牵扯人性。奥兹的文字极具感染力,时而绵密细致,时而精炼留白,让人回味无穷。
任晓雯小说家
▌《金翅雀》唐娜·塔特著,李天奇、唐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年1月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一场爆炸,夺走了男孩西奥相依为命的母亲。他在逃离的同时,拿走了一幅世界名画:卡尔·法布里蒂乌斯的《金翅雀》。这幅画给孤独的男孩带来巨大安慰,也给他飘摇不定的少年时代带来恐惧与战栗。《金翅雀》是一部关于死亡、孤独、生命之脆弱的作品。它对孤独感的描写如此深入,又把一个人骤然遭遇的心灵重创描写得如此细腻、冷静、富有层次。
▌《白牙》查蒂·史密斯著,周丹译,南海出版公司年5月
《白牙》以幽默冷峻的笔法,将种族、信仰、历史、文化和性等主题,纳入了北伦敦三个家庭所构成的故事框架内。这部长篇小说是英国作家查蒂·史密斯25岁时的作品,她谦卑而骄傲地说:“我怀着写一本巨著的巨大野心,但是我不认为它就是那本巨著。”写长篇小说是一个系统工程,是一项不允许有短板的综合技能,是一种需要经历学徒期的手艺活。能在年轻时写得才华横溢并不稀奇,写出《白牙》这样的大师范儿,却是少有的。
▌《美器》,韩晓征著,十月文艺出版社年3月
年,当韩晓征还是一位高中生时,就以小说《夏天的素描》一举成名。这部中短篇集《美器》,收录了她从那时迄今的五部作品。从中可以看到一位作家对人生况味的渐变式体会,对女性角色的思考,以及对文本与技艺层面的永无止境的探索。
何英批评家
▌《情史失踪者》,阿乙著,译林出版社年6月
早在读他的《灰故事》时,就在惊诧,真正的作家就是这么横空出世的。总会有这样的人,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有过什么文学的训练,但他拿出来真正的小说。早年“先锋文学”的那份残酷,在阿乙这儿都是小儿科了。《情史失踪者》是阿乙关于生存真相的最新精神分析报告,甚至不乏暗黑、变态以及阿乙独有的狠准。而其行文篇章,也许更凸显作家使用汉语的天赋:杂糅西式语言的硬朗冷峻,还能葆有汉语的精简实用,句子长短不拘,自由夹杂,无端强势地放射着纯文学的珍稀力量。
陈思和
教授、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
▌《当下四重奏》,刘大任著,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年12月
陈映真去世不久,刘大任的小说《当下四重奏》在大陆出版,真仿佛是一场接力赛,曾经的台湾左翼人物持续地对大陆读书界发生影响,是耐人寻味的现象。刘大任曾经是陈映真的战友,他所幸的是比陈映真早一步赴美国读书,结果陈映真在台湾被逮捕坐牢,出狱后成为一个*治上的激进主义者,而刘大任在美国参加了保钓运动以后也回不得台湾,在美国度过了大半灰色人生。《当下四重奏》是刘先生八十高龄创作的一部作品,媒体称之为“半自传”小说,我读后却觉得,小说更多的是抒发了作家晚年不安于现状的内心世界,唱出了一曲悲壮高亢的天鹅之歌。
主人公身为美国的退休教授,晚年沉醉于花草之中,心情上却别有寄托,因此与老妻子女格格不入,最终离家出走,周游大陆,但也时时遇到不称心的境遇。小说结尾,主人公攀登长城,站在高处,向南望,向北望,看到的都只有他自己。这一结尾寓意深刻——现代知识分子的理想与力量,并不在别处,不在别的时间和空间,而是在自己的身上,只有自己的身体力行,才能真正地做一个理想的追求者。在一个耄耋老人的最后心声里,闪烁着现代主义者的人格光彩。由此,我觉得刘大任比陈映真走得更远,也更加体现了理想主义者的现代性。
汪*
批评家、江苏省作协副主席
▌《甲骨时光》,陈河著,十月文艺出版社年8月
《甲骨时光》以新的方式复活了小说中“知识”写作的悠久传统,同时也给小说家塑造出了一个新的形象,这无疑使陈河在当下的写作者中显得学养丰赡,超拔脱俗。借助于传统治学与现代小说的想象,作品穿越于现实与历史,真实与虚幻,符号与实景,并试图诠释汉字文化之*魄。它提示,写作和阅读应该是有难度的。
▌《如归》,冯丽著,十月文艺出版社年8月
干净的文字,从心所欲、不落匠气的叙述节奏,使《如归》与小说的阅读期待若即若离,甚至让人恍惚于它的虚构性文学表达。这样的文本特征也许契合了作家的精神游弋与内心沉思。生与死的偶然与无助,命运的无言与苍凉,灵与肉的残酷与苦痛,常常令人欲读还休。但作品显然越出了庸常的悲苦,就看是否能悟出向死而生。
艾伟小说家
▌《慈悲》,路内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年1月
路内的《少年巴比伦》有中国作家稀缺的“浪漫”,在现代主义传统影响下作家们普遍追求“深刻”的文坛积习中,路内的“浪漫”显得尤为珍贵。《慈悲》似乎抛掉了路内少年式的惆怅,转化为“笑中带泪”的苦难书写。小说中,有多处关于人物的“非正常死亡”描写:陈水生父母的神秘离世;汪兴妹不知缘由地死在工厂的污水池里;孟根生在知晓真相后选择上吊自杀。这是路内想要表达“慈悲”的一种方式吗?有的人逝去了,有的人就要扛下种种苦痛继续活下去,而“活下去”本身就指向了“慈悲”。
▌《诺拉·韦伯斯特》,科尔姆·托宾著,柏栎译,上海文艺出版社年1月
老家的旧宅翻新后,我女儿特别怀念那间消失的楼梯间,童年时,她喜欢待在那个黑暗的“狗窝”般的屋子里,她说,那儿安全、温暖、诗意,与现实隔绝但可以通往她想象的世界。因此我特别理解托宾关于这部书的创作谈,这部关于母亲的书展开的无疑是托宾的回忆,而“回忆如捉迷藏一般,充满了阴影和不确定性”,托宾用了“蜷伏”这个词来表述回忆中被隐藏的情绪,在他简约节制的叙述中,我们时时能感受到作家敏锐的触角和洞察力。
李宏伟小说家、出版人
▌《世间已无陈金芳》,石一枫著,十月文艺出版社年1月
年轻小说家里,坚定主张“现实主义文学观”的似已不多,能在创作上拿出过硬的现实主义作品的更少,石一枫无疑是个中翘楚。书中收录两个中篇《世间已无陈金芳》《地球之眼》,讲述的都是这个时代被侮辱被损害的失败者,他们因为渴求尊严、底线尚存而在现实面前溃败不堪,作家“典型性”的刻画方法与力度,能让很多人在他们的遭际与性格中看到自己。
▌《无影人》,赵志明著,百花文艺出版社年7月
“说书人”是赵志明的标签,这彰显了他在借用话本、笔记小说等传统文学资源方面的功力,但也遮蔽了赵志明的丰富性,尤其是他融合了现代以来的小说技巧,不动声色间对传统资源、叙述腔调所做的转换与改造。《无影人》收录了三辑二十一篇小说,如果读者仅仅是按照“说书人”的预期读完第一辑“浮生轶事”,如果读者仅仅将这种阅读习惯延续到后面两辑,将错过很多的乐趣,包括辨识与发现的乐趣。
陈希我小说家
▌《垃圾日》,马利亚什·贝拉著,余泽民译,花城出版社年6月
这是一部黑暗小说。布达佩斯这栋破公寓简直就是黑暗的渊薮。律师、医生、学生、商人、厨师、发明家、工程师乃至骗子、失业者、精神病人,他们都揣着黑暗的心。某种程度上,文学就是写黑暗,黑暗写到极致,也就有了光。这是圣狄奥尼修斯的“黑暗之光”,他认为所谓“黑暗之光”,就是通过对黑暗的默观,获得对天主的至高知识。读这小说,就有这种默观体验。
▌《纸鱼缸》,余泽民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年4月
余泽民是个特殊的存在,既是译介者,又是创作者;既是游出者,所游之国又曾经跟自己的祖国相像;他是鱼,他写的也是鱼,这鱼在纸鱼缸里要跳出来。他与鱼互为镜像,与像鱼一样的小说主人公司徒霁青也互为镜像。而在司徒霁青游往的另一端,莱哈尔·佐兰则是一个反镜,他命中注定成不了鱼,他搁浅在自己的土地上。但游走还是搁浅,哪个不幸,哪个幸运呢?
蒋蓝散文家
▌《亡军的将领》伊斯梅尔·卡达莱著,郑恩波译,重庆出版社年4月
卡达莱享誉中土的小说无疑是《梦幻宫殿》,但《亡军的将领》却把死亡描述推向了一种比死更为恐怖的位置。作为一位在文学、历史、民俗学、*治学等各领域都留下印记的作家,此书之所以成为他的奠定名声之作,寻找死亡与阿尔巴尼亚的某种隐喻,恐怕是难以去掉的象征。小说讲述意大利将军奉命在战后来到阿尔巴尼亚,收集当年战死的将士遗骸,种种艰辛与荒谬过程几乎令他崩溃。将军对战争的反思,死者曾对和平的畅想,幸存者乌云一般堆积的痛苦,酝酿成一个梦魇。作家简洁、强力的叙事,具有一种雪斧劈柴的神力与神速。
▌《豹:兰佩杜萨文集》兰佩杜萨著,费慧茹、艾敏等译,山东画报出版社年5月
意大利导演鲁奇诺·维斯康蒂根据兰佩杜萨同名小说执导的长达分钟的影片中,萨利纳亲王的感叹让人难忘:“豹消失之后,将是走狗和绵羊的时代。”语境里的豹,既是贵族血统精神的自况,也隐喻高贵情欲。在欧洲,这种附灵的高贵信念与家族徽章历史有关。猫科动物成为核心,即便是狼的地位也差不多,西班牙和意大利一些地区都喜欢以狼为纹章图案,寓意英勇和顽强。英法的权贵们在争夺狮子形象的归属,豹则被冷峻意大利贵族的抬举而起。可惜,豹时代干净、决然地消失了。
兰佩杜萨亲王写作这部小说期间已身患癌症。英国作家爱德华·摩根·福斯特读完这部长篇,称之为“最伟大的孤独之书之一”,也许,这恰是一种任其孤独、任其慢慢死亡的过程。就是说,一个人以前是绝望的,恐怕的,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的彻底绝望。法国诗人弗朗西斯·蓬热在《论蓝色血统》当中,提及了这种高贵血统的构成:“某些有组织的生命,明显与一般种类不同,曾声称体内流动着蓝色的血液。为了把这怪事看得一清二楚,人们建立了新的公众机器。在一群证人面前,一切被质疑,每一次在隐藏生命纽带之处尖刀变得血红。就这样,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蓝色血液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只是生活习俗也受到了影响。再说,种类不会那么快就产生差异;自达尔文以来,人们时不时地提醒各上流阶层。”
作为蓝色血统隐喻的豹子,兰佩杜萨尽管一再挽留,它却掉头而去。注意,那是最后一头豹的最后一次回眸。看着乌云一般的弱力动物,豹是绝望的,因绝望而彻底弃力。因而,豹子横向的背脊,构成了一个历史情感的分水岭。
▌《缅甸岁月》乔治·奥威尔著,郝爽、张旸译,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年1月
奥威尔说,渴望写“一种有着悲伤结局的长篇自然主义小说,不仅充满细致入微的描写与恰到好处的比喻,而且不乏精彩华丽的辞藻,选词注重其音韵之美。”这一愿望通过《缅甸岁月》终于达成。出版于年的《缅甸岁月》(BurmeseDays)是奥威尔的第一本小说,它是以作者在缅甸的五年生活为基础,人物众多,描写及故事情节颇为可信,几乎是实录,也能看出作者对殖民者及另一些品行不端的人深恶痛绝。
作品的主人翁弗洛里在一个偏僻的东方前哨是孤立的,他天真地想象自私浅薄的伊丽莎白(她来探望她以叔婶相称的兰克斯蒂恩夫妇),会把他从缅甸的痛苦生活中解救出来。他们的狩猎之行让伊丽莎白认识了他对缅甸的爱,也让他通过打到几只鸽子和一头豹子而给女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只豹子死的时候,“非常可怜,就像一只死去的小猫。”这就像他的《射象》当中,充满悲悯地描绘那头受尽折磨的大象。奥威尔仅仅通过猎杀鸽子和豹子来展示人的兽性吗?在我看来的确如此。在《缅甸岁月》当中,伊丽莎白与弗洛里均是英国人的表率,其嗜血的本能唯有在蛮荒的东方丛林里得到了暴发。其实,嗜血的绅士与性爱,在奥威尔后来的作品里均呈现一种恶心的兽性。
段建军,
西北大学文学院长、教授
▌《极花》,贾平凹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年3月
《极花》是一部将写实性和批判性完美结合的现实主义力作。作品通过一场妇女拐卖案描画了作为城市化进程牺牲品的光棍村的生活图景,写作了一群被自己的消化器官和性器官痛苦折磨的人们绝望而坚韧的生活。作品对中国现代化过程中的社会公正性问题提出了尖锐的质问,对于乡土文明衰败的现状寄寓了深深的忧思。作品延续了贾平凹一直以来绵密而灵动的生活流叙述法,把传统文学的意象化笔法与纯熟的写意语言相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不疾不徐、悠游跳宕、极具中国作派的语感节奏,体现了贾平凹小说语言艺术的新境界。
▌《软埋》,方方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年8月
方方的《软埋》从普通人的立场出发,多角度地呈现了历史创伤的“不可叙述”性,这种不可叙述是由创伤的残酷性、历史的具体性、人性的复杂性和时间的“软埋力”共同造成的。我认为,与其说方方在写历史,不如说她在写对历史的记忆,写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历史。文学永远无法添补被遗忘的那些历史事实,但它能够提供给我们历史遗产中最重要的东西,即“诗性正义”。方方的《软埋》就是一部旨在传达“诗性正义”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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