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作为老工业基地,一座座煤矿的矸石山曾成为淄博版图上的骄傲,随着煤炭资源的枯竭和矿井的闭坑,屹立在旷野上的矸石山己经逐渐消逝。
煤矿的矸石山,我们当地人俗称渣子堆,从地下开采煤炭中剥离出来的煤矸石,运到地面日积月累堆成了山。我作为煤矿子弟,每次回父母家,远远的看见高耸的矸石山,就像看见地标一样,顿时就感觉到了故乡亲切的召唤。这是煤井的井架和矸石山(友人赵汝峰提供)这是洪山煤矿废弃的矸石山(我拍于年),该矿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是德国人年最早建矿开采的,年德国获得胶济铁路修筑权和铁路沿线15公里采矿权。洪山煤矿是解放后最早恢复生产的矿井,上世纪六十年代年产量达到万吨。上世纪末矿山由盛而衰、煤竭闭坑,矸石山历经风剥雨蚀,燃烧氧化由黑色变成了红褐色,不久就会在这片土地上消逝。但我对矸石山的记忆却永不会从心头抹去。我的童年捡乏炭(煤渣)的生活经历和下煤井的记忆,就在这座日渐衰竭的山下。六十年代,我们职工家属区的孩子们,大都捡过乏炭。捡乏炭就是捡拾烧锅炉的煤炉渣中的煤核(煤渣)。洪山矿有三个竖井,我们主要去一立井捡。在矸石山上拾捡煤块主要是周围农村的人,我们一般不敢去争抢,那时市民的孩子特别怕周围农村的孩子。我唯一的一次爬上矸石山捡煤还差点出事故,那次运矸石的矿车正好停运。通向矸石山的铁轨是双轨,山顶一个巨大的钢丝绳转盘,矿车一上一下自动翻卸,山下的卷扬机控制。农村捡煤的人都在山顶,我和几个伙伴爬到半山腰,从下面看山感觉不到山的陡峭,一登上山就恐高害怕,脚一踩石渣就滑动。石渣中的煤块也不少,比捡乏炭容易,光顾着捡了,不觉间绕到了卸渣石的滑坡地段的边沿。突然启动的矿车从山顶翻卸的渣石翻滚而下,我们抱头鼠窜,向山下跑。山顶的人大喊:回头、回头。我们猛醒,赶紧回头边盯着山顶往下滚的乱石边向一边躲避。有了这次险情,我们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上山捡煤。矿上的锅炉房有六台锅炉,平时开四台,一年四季全开。每天不定时的清炉渣,混熟了工人师傅有时还故意多清几次,烧不透的乏炭就多。我们一般用的工具是一个二齿耙子,一个破盆,一个破棉布袋。煤渣很烫就先捡放在盆里,凉后再装袋。为了多捡,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夜间不回家,睡在了锅炉房烟囱下的水泥平台上,平台下面是锅炉和烟道。当时虽是秋天夜凉,但睡在上面热乎乎的也不觉冷。夜间清炉几次,我们天不亮就起来翻检乏炭。我记的天亮后父亲上班,还专门从旁边的职工食堂打了早饭给我送了去。小时候捡煤渣的日子,并没感觉到苦。进入七十年代,家里生活条件逐渐好了起来,我们的捡煤渣生活也结束了。矸石山也因为矿山的衰竭而废弃,日夜不停的井架天轮、矿车穿梭不息的铁路设施都先后拆除,山体裸露光秃,烟气荡然无存,默默地静卧在苍穹之下。氧化了的煤矸石这是洪山矿二立井的煤矸石山最后的遗址(此照由张春泽老师提供,拍于今年七月)。煤矸石主要用作烧制建筑用砖,洪山矿的砖厂生产主要由职工家属及职工子弟待业青年承担。这是洪山煤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机关办公室的最北面的青砖木檐房。房子坐北朝南,北边路旁是职工俱乐部,东边是灯光篮球场。年摄。这座几近废墟的青砖房,是洪山煤矿50年代初期建造的职工俱乐部,位居矿区中心。南面是矿机关两排办公室,东南是灯光篮球场,西边的小平房是商店,东边的路是通往井口、浴室、食堂、医院的必经之路。俱乐部离我们洪五宿舍三里路远,我们有事无事的经常顺腿就来。这在我没见过世面的幼小心灵里,不亚于后来见到的天安门广场和长安大街。小时候有时随着父亲进去看个电影和节目,稍大后没钱买票就经常和几个同学在外面侯着,等电影或节目快结束时,不再检票了,才挤进去看个片尾戏尾。我在这里看过电影《红孩子》、矿宣传队演出的歌剧《矿工血泪》、京剧《沙家浜》等。文革期间,洪山煤矿接待阿尔巴尼亚客人,我们作为欢迎队伍参加了俱乐部欢迎仪式。我们列公路两旁,挥动手里的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有节奏地喊着:"欢迎!欢迎!恩维尔·霍查!恩维尔·霍查!"。在俱乐部欢迎演出中的男生独唱,是山艺声乐科班毕业的矿宣传队老程,他用阿尔巴尼亚语演唱了一首阿尔巴尼亚歌曲,不光我们啥也没听懂,据说客人也是一个字没听懂。那个时期在俱乐部开大会,有时还搞拉歌比赛。矿上分采煤、掘进、巷修、运行等工区。他们之间的歌声、拉歌声此起彼伏。俱乐部的舞台,我有缘登台演出过。大约年我在初中一时,我校刚分来一名师范毕业的音乐女教师,她小巧玲珑,能歌善舞。我们都叫她小张老师。他组织排练了一场百人大合唱《长征组歌》,她训练了我们不知多少次,让我们把歌词背得得滚瓜烂熟。我们用旧报纸书籍叠拼成那种腰围肩挎的子弹袋,刷上黄广告粉,整整齐齐很像样。她亲自上阵指挥,场面壮观,获得好评。至今每次在电视上看到长征组歌的演出我都有种特殊的亲切感。六十年代末,新的职工俱乐部建在了洪五宿舍区。这座沐雨经风的建筑卸下了她的文化承载,逐渐被冷落遗弃。年的春天,我专程路过,留住了她的沧桑面容。这是拍于七十年代初的洪山煤矿宣传队合影,宣传队的表演节目《矿工号子》曾获全国煤炭系统汇演优秀奖,排演的现代京剧《沙家浜》也名声在外。这是矿一立井食堂旧址。年摄。这是洪山煤矿一立井六十年代的原机关部分办公室和理发室,拍照时门窗已堵。右边第一间是理发室门朝南,工资科、财务科、技术科门朝北与电话总机室、生产调度室的门南北相对。年摄。这排水刷石表层的混凝土宣传橱窗,玻璃框架已经拆除。年摄。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矿办公楼,2年即停用。年摄。童年捡煤渣,我的脚印踏遍了矿山的角角落落,但对煤井的地下世界却未识真面目。直到初中时期,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学生下井参加节日夺高产,才真正体验到煤矿工人采掘的艰辛。洪山矿的三个采煤井,百米深处的煤层厚薄不一,高度0.6米左右、1米左右、1.8米左右的采煤工作面都有。而这三个煤井的各个采煤层面,工作时可站立、可跪坐、可躺卧我们都干过。一立井煤层高,二立井的最低。被记者形象地称为暖水瓶高的煤层工作面,工人们称"小五型(层)",我们也去过。那时我们十五、六岁的年龄,图新鲜,好奇心强,争着抢着下井。凡机关后勤、职工家属、学生参加夺高产下井,都是领取公用的旧工作服。有次我们去三井上二班,领工作服时因差四件,老师挑出我和几位个子小的同学让我们回家,我们四个沮丧的快要哭了。井下采煤,从井口到接班工作面的路程,上上下下就得一个小时左右,有的巷道坡度很大,台阶路很长。有些陡峭的通道要坐索道,工人们叫:"空中飞人"。上下班我们跟着工人赶路走的快,登台阶有时半途就累的我抬不起腿,还不敢掉队。因为我们不识路,还有巷道的风门一个大人都开不开,何况我们这些孩子呢。所以,下煤井上下班赶路我最怵头。在工作面我们学生无任务要求,可紧可慢倒并不累。那时采煤机械化程度不高,都是人工电钻打孔,用雷管炸药放炮,工人用铁锨把爆破下来的煤捲到像皮带运输似的铁溜子里。每个采煤工作面工人称掌子面,铁溜子从掌子面通向大巷的矿车。各个掌子面装满的矿车,再集中运至井口,提升到地面。掌子面工人一人占一节溜子的宽度,5米左右。每人的班产量,大约15吨,装20个矿车。我们学生一般两人占一个溜子,捲的煤也不顶一个工人干的多。随着采煤面的扩展,要把运煤的溜子纵向移动,靠近新的煤层开采面。每班一般能放两次炮,我们在井下玩心不退,经常打闹。有次在井下空闲休息,我和同学躲在两根支柱后用矿灯你照我、我照你,我俩刚刚离开柱子,突然一大截顶板石层从柱子边沿齐刷刷脱落下来,石块压力把百公斤的铁柱子瞬间弹倒。庆幸我俩早几秒钟离开,不然后果难料,当时我们也没觉得多么后怕。有次我们在三井下井,工作面铁支柱和圆木支柱共用,顶板压力来了,木柱子都嘎吱嘎吱响,有的像刚要撑开的灯笼,工人们说木柱子的好处是压力来了听的见看得见,好防范。还有次我们去二立井,分配时专门把我们几个瘦矮的男生分到了"小五型(层)"。一到工作面入口,我们几个就全傻了。半米高的空间,别说干活,就是爬进爬出就很困难。我们带的矿灯电池盒和砖头样大小,但比砖头重,我们不像工人那样把电池盒扎在腰上,矿灯戴在安全帽上,而是把挂电池盒的皮带扣起来,挎在肩上,矿灯放在手里,干活时放到一边照着亮就行。在这么矮的空间,躺卧着用铁锨捲煤,手里根本用不上劲,一班下来基本没干多少。不过越是煤层矮的越安全,越是高的冒顶的危险越大。井下班中餐,有专人送饭。每人一个椒盐干火烧,发一小块包装纸包着吃。有次吃饭两位女生在工作迎头最里面,领着她俩干活的是个劳模,怕进出耽误工夫,就想自己出去给她俩捎回来吃了接着干。劳模刚走,剩下她俩,其他人都去吃饭,溜子停车,采煤面静悄悄,黑咕隆咚。吓得两人哭了起来,赶紧跑了出来,见到我们和老师满脸泪痕。井下环境很差,有的工作面上有淋水,下有铺水,干活都穿雨衣。有的低矮工作面爆破后的烟雾抽散很慢,为了抢时间夺高产,工人们冒着烟雾粉尘就干。那时也没人戴口罩防尘,我们下井干一班,上来都好几天了,有时咳上的痰都是黑的。那时的洗澡堂就是几个大池子,人多池小,拥挤不堪。人多的像下水饺,一点都不夸张。早去人的洗清水,晚去的洗浑水。后来才安装了部分淋浴头。我们每次参加夺高产,不参加班前班后会。工人们却是常年累月,每天班前班后会、采掘现场交接班、洗澡换衣。一个班下来起码10个小时以上,离家远的坐电车、骑车赶班,时间更长,每月能坚持干满26个班的很难很难。矸石山总有一天会消逝殆尽,但她在我的心中永不会消逝!同样,老一辈煤矿工人的艰辛和付出,我们这个时代也不应该忘记!这是寨里煤矿的井口井架,我拍于年4月。这是我站在寨里煤矿煤矸石山的山半腰俯拍的景象。年4月摄。从矸石山远望的景色俯拍远景作者:西楼老汉赵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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