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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人类习惯于在地球上开采经久耐用的物质,构造通向虚无缥缈的建筑。倒下的偶像、坑坑洼洼的石柱、将人们的灵*引向天堂的金字塔……从古至今,人类对过去文化的解读,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这些纪念性的建筑。然而在当代,摄影很大程度上已经取代了纪念碑,成为人类集体记忆的容器。摄影与纪念碑一样,与公民追求的荣誉、责任和牺牲等公民属性相关联,同时也不断重申了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基本叙事。"GiovanniBattistaPiranesi,VedutediRoma,,75-60“摄影已经取代了纪念碑,成为人类集体记忆的容器。”—罗兰巴特(RolandBarthes)纪念活动的真实性已经被复杂且不断增长的网络图像所分散,而这些见证了我们公共和私人生活的图像,将我们与个人和集体记忆联系在了一起,这是纪念碑难以做到的。人类的记忆由此从纪念的空间转移到了视觉,而这种现象其实在摄影的初期就产生了。年,摄影技术才刚刚诞生0年,MaximeDuCamp就开始了文学和摄影的朝圣之旅。在GustaveFlaubert的陪伴下,DuCamp拍下了许多古老的奇观,这包括埃及方尖碑、叙利亚寺庙以及墓地石雕。MaximeDuCamp,AcolossusatthetempleofAbuSimbel,Egypt,就像Piranesi的罗马遗迹版画一样,DuCamp的摄影作品不仅鼓励人们思考过去的辉煌,而且也提醒观众:即使是最伟大的帝国和最美丽的人类作品,最终也会归于尘土。MaximeDuCamp,AcolossusatthetempleofAbuSimbel,Egypt,将摄影与死亡、纪念碑和废墟联系起来的遐想之线,继续激励着LindaConnor、LynnDavis和ChristianBoltanski等形形色色的当代摄影师。尽管Connor和Davis在拍摄的广度上有一些共同点,但LindaConnor拍摄的圣地和圣物照片延续了9世纪的幻景,而LynnDavis却致力于将纪念碑的内容扩展到废墟之外,包括当代建筑、冰山和路边景点,以对应旧时代的辉煌。Benares,India,,
tonedgelatinsilverprint,2x0inches.LindaConnor
JesusRaisingtheDead,Istanbul,Turkey,,tonedgelatinsilverprint,2x0inchesLindaConnorMass,SaintGeorgeChurch,Ethiopia,,tonedgelatinsilverprint,2x0inches,LindaConnor
Davis的冰山象征着大自然的冷峻和威严,其个体沉重的分量和戏剧性引领人类走向崇高,超越自身物质性和时间性的界限。然而,在气候变化的时代,随着冰川架以令人担忧的速度垮塌,把冰山仅仅看作豪华远洋客轮中偶遇的危险的想法,变成了一种更为紧迫的对世界末日的忧思。LynnDavis,Icebergs,(DiskoBay,Greenland),LynnDavis,Icebergs,(DiskoBay,Greenland),LynnDavis,Icebergs,(DiskoBay,Greenland),“从时间的废墟中挖掘出来的、物化的记忆……”这是人们对ChristianBoltanski作品的描述。Boltanski正在挖掘的是大屠杀的遗迹。他的纪念碑是脆弱的,由模糊的照片、锡盒、电线、布料和低功率的发光灯泡所构成,看上去像是即兴的创作。ChristianBoltanski,UntitledfromtheMonumentOdessa,Boltanksi试图纪念无名的逝者,然而他的悲情却超越了他想要重建纪念碑的愿望。他想让人们记住,让悲剧和英雄成为现实,但他却无法使自己投入到不朽的英雄历史和神话之中。Boltanksi作品中的短暂性体现了一种痛苦的矛盾:建造纪念碑所需要的意识形态狂热,也能点燃一种击败意识形态反对者的激情。同样,纪念碑也吸引了苏联专制的拥护者。撇开结构上的实用性不谈,VladimirTatlin富有远见的建筑计划《TheMonumenttotheThirdInternational》(97年)就体现了工业未来进步的希望。然而可惜的是,今天我们看到Tatlin的照片时,就像是从无产阶级的乌托邦寄来明信片一样,难以抵达和共情。VladimirTatlin,TheMonumenttotheThirdInternational,97相比之下,AleksandrRodchenko的《YoungPioneer》(年)系列,描绘了革命的孩子们。他们仿佛不是被刻在石头上,而是被不可思议的未来之光所雕刻。Rodchenko以一种愉悦的、自由的姿态,拍摄了苏联早期的实验照片,就如DzigaVertov的实验电影《TheManwiththeMovieCamera》(年)那样,相机之眼取代了无处不在的上帝之眼。AlexandrRodchenko,YoungPioneer,AlexandrRodchenko,YoungPioneer,Rodchenko从个人、集体的角度,创造了一种新的视觉语言,不仅记录了*治革命,也记录了观念的革命。这些标志性图像的直接性,使人们自己也成为了被纪念的人物。这表明在这个平等的新社会中,摄影肖像可能会取代人们对传统英雄纪念碑的需求。然而不出所料,20世纪30年代斯大林主义最终扼杀了Rodchenko的自由精神——《YoungPioneer》中,高大的人物形象因其主观性和个性,对专制的未来构成了明显的威胁。哥伦比亚艺术家CarlosMotta广泛使用摄影、录像、报告文学和装置艺术,以研究冷战时期遗留下来的意识形态。这其中包括了列宁格勒的纪念碑,和拉美游击冲突中被绑架的受害者的面孔。CarlosMotta,MonumenttoV.I.Lenin,FinlandStation,St.PetersburgRussia,在研究过程中,Motta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什么是公共记忆?庞大且不断增长的网络图像,是否抑制了我们在更大范围内纪念的集体意愿?“相较于列林格勒纪念碑上清晰的石刻,Motta在《PescaMilagrosa》(-4)中的电脑处理过的面孔,印证了另一种历史的意义。CarlosMotta,PescaMilagrosa,-04CarlosMotta,PescaMilagrosa,-04作品中的这些人,是哥伦比亚*治事件中的受害者。他们模糊不清的面部肖像,构成了一幅支离破碎的失踪人口集体照——这是2世纪的电子图像与冷冰冰的纪念碑之间无声的对比。在拉丁语中,纪念碑的词根是“monere”,意思是提醒或警告。因此,纪念碑在历史上一直是真实或象征性的埋葬之地。林徽因的侄女林璎创作的越战纪念碑,从根本上挑战了战争纪念碑的设计传统。它不是一个战争的胜利之柱,也不是一个雕满人物肖像的石座,而是一个有棱角的切口,将观者引至地下世界。MayaLin,VietnamVeteransMemorialfundamentally,当观众沿着切口的小路向下行走的时候,一连串的逝者名字出现在了花岗岩上。这些伤痕累累的雕刻感,不禁勾起了人们痛苦的回忆。PaulGoldberger,202年,越战纪念馆开放,摄影师JudithJoyRoss就开始用她的8×0大画幅相机给纪念碑处的游客拍照。人们来到这里,触摸墙上的名字,留下了照片、鲜花和祝福的字条,使得这个地方得以仪式化。Ross拍摄的肖像唤起一种忧郁的宁静,她似乎在告诉我们,至少在这里,在这宏伟的建筑中,历史不是遥不可及的英雄,而是那些悲剧性的、在石碑旁痛哭流涕的幸存者。JudithJoyRoss,PortraitsattheVietnamVeterensMemorial,
就像RobertMusil所说的那样:“世界上没有比纪念碑更虚无缥缈的了。”纪念碑容易被人遗忘。但如果像Banksy那样用涂鸦进行干预,是否能够成功地将这些被遗忘的人物复活并重新定义?艺术家KrzyztofWodiczko就采用大规模的“临时涂鸦”,对历史建筑、*府建筑和公共纪念碑进行创作。他在夜间对建筑表面投影照片,这使得这一行为本身具有的短暂性,与建筑的持久性直接对立。KrzysztofWodiczko,ProjectionontoATTBuilding,-SoldiersandSailorsMemorialArch,GrandArmyPlaza,Brooklyn,NewYork,-ConfederationCentreoftheArts,Charlottetown,PrinceEdwardIsland,Canada,98-RobertHarbison提出的“被推翻的纪念碑历史”,可能会让我们从那些不太持久的废墟符号中,看到权力的华丽辞藻。从某种意义上说,当爱尔兰古堡在浪漫的废墟中被遗弃时,当人们齐心协力地拉着绳子撕毁斯大林等暴君的雕像时,人们就已经看到了反独裁的力量。3年4月,在美国入侵伊拉克后的几天里,一座萨达姆的雕像被推倒。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拍照机会,而不是一次自发的*治行动。GoranTomasevic,U.S.SoldierwatchesthetopplingofHusseinstatue,3Wodiczko认为,我们的纪念碑在与现实的关系中受到了损害,它们变得无关紧要,几乎被遗弃了。就如本雅明所说的,在欧洲,几乎没有一个城镇广场的纪念碑没有被毁过。这些高深莫测的人物高耸于人们的公共空间,它们带来的不是国家的遗产,更多的是集体的失忆。无数的摄影师被这种视觉上的矛盾所吸引——这个无能的巨人统治着一群健忘的市民。在AllenFrame拍摄的黑白照片《NizhnyNovgorod》(3年)中,崇高的精神就被深沉的孤独所取代。通往基座的台阶上的雪已被扫除,似乎是在邀请朝拜者,然而市民们却如影子般,只是匆匆经过模糊的哨兵。AllenFrame,Icicles,NizhnyNovgorod,Russia,3冬天的大街上,透过一扇冰封的、斑驳的窗户,人们几乎可以感受到精神上相互回避的寒意——仿佛遗忘历史,就如同遗忘一个虐待孩子的父亲。只有死亡才能召唤伟大吗?——RobertHarbison纪念碑是否能够为民族提供一种古老的尊严,或是一种永恒真理的基础?还是说,它们没能及时被淘汰,变成了与我们当前现实脱节的符号,甚至是历史折衷的城市装饰?或许这些问题并没有准确的答案,但是摄影在当下作为纪念意义的后继者,它的获取和传播都更为容易,因而它所定义的“伟大”,也不应仅仅源于死亡。本文编译自MarkAliceDurant《PhotographyAndMonumentality》-End-作者:MarkAliceDurant编译:嘉文木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