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追赶着坠入大海的太阳一路冲进小镇时,教堂门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游客,Salsa音乐震天响起,Jaime的脑袋立马跟着摇晃起来,笑容甚至都爬到了他脑门的疤痕上。卓明磊对我说,得了,看来今天是没法把咱这摊位弄起来了。确实,当Party已经开起来,想让智利人安心干活,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想这一天折腾的,可真是算得上出师不利了,Jaime又那么不靠谱,不能不让我担忧。我把心里的想法跟卓明磊说了,他说这只是好事多磨,明天一切就会顺利起来的。
Jaime有个阿姨家住在镇上,事先已经跟她商量过,今晚要在她家里过夜。这位Marcela阿姨,长得人高马大,足足有多公分,面容是典型的南美高原印第安人,估摸得有50出头了,头发花白,但又长又密,弄了两条大辫子顺着胸前一直垂到腰间,走路风风火火,说话中气十足。一上来就给她侄儿Jaime一个熊抱,直接都把他抱的双脚离地,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了一口,才放他下来。Jaime满脸通红,冲我们做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捂了一下肋下,意思是差点肋骨就被勒断了,接着恨恨地用手掌在脸上搓几下,意思是跟脸上被占便宜比较起来,肋下受的痛苦就不算啥了。
Marcela阿姨家的院子很大,说是院子,其实就是拿木栅栏在沙地里围了一圈,角落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央是一颗高大的树,我们把卡车开到树下停好,在Jaime的带领下,走进Marcela阿姨家。这是一所木结构的简陋房子,刚进门的客厅还是水泥地面,再往后面的餐厅,就变成沙地了。客厅有一道盘旋的铁架楼梯可以上到二楼,餐桌旁坐着一对少年男女,男的在喝茶,女的在整理着满地的奶粉罐子和尿布,Jaime给我们介绍,面色黝黑的少年是Marcela阿姨的儿子Jonathan,女孩子是Jonathan的老婆Pamela,马上就要生第二个孩子了。大家坐下来,Marcela阿姨端上面包、茶杯,我们很惬意地吃了一顿典型性智利人晚餐:红茶、面包加奶酪,还有腌制成黑紫色的橄榄。开始我曾以为Jonathan是在做婴儿奶粉生意,经过卓明磊的询问,才知道那摆满一地的奶粉尿布,都是*府给他老婆的福利。
“最近我他妈糟糕透了。”卓明磊吃了两口烤鸡,就把刀叉扔在盘子里,一脸的苦大仇深。
“难道是痛经啦?”我打趣着他,一边招呼远处的服务生再来两杯啤酒。
那服务生看到我的手势,给我一个翘大拇指的回应,我以为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他又马上朝我们走过来,我又以为他智商实在偏低。到最后我发现,原来真正智商低的是我自己,这位头顶半秃的服务生,其实是个推销高手。他先是问候我们,祝我们好胃口,然后把我们的酒量夸了一通,又诉苦他的老板实在抠门,眼看这就要到12月了,居然不舍得多雇几个人来工作,他一个人要负责20多张桌子的服务,一天下来就能把小腿跑细一圈,三天下来脚掌就得肿起来,就这样,挣到的小费还很少,还他妈的要和其他服务生一起平分。所以呢,他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帮他一个小小的Favorito,点一个大桶的啤酒,这样他就不用老是为我们跑来跑去。“我真担心,明天早上我就得去另外买一双宽大的鞋了。”他最后这么跟我们说。
“那就照你说的办。”卓明磊说。服务生点着头,欢喜地跑去给我们拿酒。
“牛逼,这嘴巴真能说。”
——那天晚上我们在Marcela阿姨家里喝着茶,吃着硬梆梆的面包,两三只脏兮兮的猫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Jaime跟我们说,吃完东西咱们得出去溜达下,现在可是好时候,大把的靓妞辣妹都挤在广场上跳舞呢,一不留神就能捞到艳遇。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拍着Jonathan的肩头,让他作证。这位小表弟似乎对他的老表哥不感冒,丢下一句我忙着呢就起身走了,临走前还顺了我们放桌上的一包烟。“Quemalochico!”Jaime说,他这表弟就是LaTirana狂欢留下的后代。
按照他的描述,在未来的半个月里头,无数的外来者将涌到这个荒芜的小镇,朝圣狂欢,白天顶着烈日,夜晚靠音乐舞蹈和酒精来抵御凄寒,会有无数的精液撒向这干涸的土地,也会诞生下许多的新生命,就像许多年前一个陌生的无名氏把Jonathan留在了Marcela阿姨的肚子里。我听着卓明磊给我解释,一边瞄了Marcela一眼,有点无法想象,在十几二十年前,这个高大粗壮的女人会是啥模样。Salsa乐曲一波一波地传过来,Jaime坐在椅子上都不住地扭动着身躯。不知怎么的,我脑袋里浮现出的是小说《一件事先声张的谋杀案》里头那个结尾:孤寂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某个早晨推开屋门,在清晨湿漉漉的阳光中,屋子前的草地上,一封又一封的信拉出长长的一条线,一直通到远处的大树下。在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不用看脸她也知道,那正是在多年前曾经应该和她共度余生却舍她而去的那个男人。
周三开讲狠狠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