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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4日至6月12日,彭德怀奉中共中央之命,率中国军事友好代表团出访东欧七个社会主义国家和苏联。代表团成员中有王树声大将、肖华上将、杨得志上将、张宗逊上将、陈伯钧上将等著名将领。
这次出访的背景是:匈牙利和波兰事件结束不久,一些东欧国家*局依然动荡,和苏联的关系十分紧张,对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很有怨气,有的地方还出现群众性的反苏示威游行。苏联方面想显示一下中苏两国仍“坚如磐石”般团结,同时希望中国能出面做做东欧国家的工作;东欧国家也希望中国在*治上给予支持,帮助稳定一下民心。
代表团临行之前,*中央和毛泽东向彭德怀交代的任务就是要去做团结的工作,强调社会主义国家团结起来才有力量,要团结还是得有一个“头”,这个“头”还得是苏联??毛泽东亲口对中央领导们说,做这个工作的最好人选就是彭老总。
由于抗美援朝的胜利,彭德怀在世界上享有当之无愧的盛名。代表团在东欧国家访问时,每到一地,当地人民就倾城而出,夹道欢迎,争睹彭德怀的风采。他们呼喊着:“英雄,中国!英雄,彭德怀!”
彭德怀一次又一次地对东欧国家的领导人说:“不要喊我英雄,受欢迎的不应该是我,应该是那些在战场上献出生命和鲜血的我的同志们,应该是这些同志的母亲、妻子和他们的亲人。”
在向东欧国家的一些领导人如实介绍中国人民为抗美援朝战争付出的巨大牺牲和代价之后,彭德怀说:“绝不是我们要打这场战争,更不是我们做好了准备去打的。我们才站起来,才几万吨钢,气还没喘过来呢!是迫不得已啊,我们才打了这场我们本来打不起、不愿打的战争的!我们是用人头去抵挡人家的武器优势的,可是万千人头给我们换来的不仅仅是胜利,还有一屁股的债!苏联人给了我们一些武器,大多是他们在二次世界大战中剩下的,准备化铁的。可是算的价钱并不低,趁机捞了我们一把,在我们这个干骨头兄弟身上刮油。我们忍痛了,没有说话,为的是这个社会主义国际大家庭的团结??”
彭德怀常常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与愤怒说:“不平等就没有团结,不公平就没有合作!手伸得很长的人是可怕的,谈何团结?”
彭德怀的真挚坦率,使东欧国家对中国更信任、更理解了,从而增进了团结和友谊。
回到宾馆,有的将军劝彭总:是不是多从正面谈?不要涉及苏联的是非,不然会火上加油。
彭德怀不以为然:“早晚也得说,我们不能叫兄弟国家感到中国人是傻帽,日后又奇怪我们怎么突然变了调!”
这是彭德怀的一贯态度,他早就对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不满。年,赫鲁晓夫提出要和中国建立联合舰队、长波电台,彭德怀强烈反对,怒斥道:“赫鲁晓夫的屁股也太大了,屙屎也不看个地方!”
彭德怀预感到中苏分歧有不可避免的扩大趋势,多次指示国防部办公厅外事处处长朱开印大校:“不要什么都给人家看,什么都给人家说,老公老婆还有翻脸的时候,我们自己要多长个脑子!”
代表团到达阿尔巴尼亚后,赫鲁晓夫也率团来到地拉那访问。阿尔巴尼亚召开大会欢迎赫鲁晓夫,邀请中国军事友好代表团参加。彭德怀婉言谢绝,阿国防部长巴鲁库来请了几次,彭德怀就是不答应。最后,阿尔巴尼亚最高领导人霍查出面劝说,彭德怀为了不使主人为难,率部分团员参加了大会。然而,毕竟心里别扭,坐在主席台上的彭德怀没有等大会开完就退席了。
回到住处,大家问他怎么回来了,彭德怀大声说:“我看不惯赫鲁晓夫,张牙舞爪的!”
随后在游击队宫举行的盛大欢迎宴会上,主人把彭德怀安排在主宾席,与赫鲁晓夫同席。外交场合总要应酬一下,当赫鲁晓夫主动向彭德怀敬酒、表示欢迎中国代表团即将访问苏联的时候,彭德怀举了举杯,淡淡地咕哝了句“要去要去”,说完就和谢胡、巴卢库坐到一起谈个没完,没有再理睬赫鲁晓夫。
事后,翻译小声问:“彭总,您怎么不和人家寒暄几句?”
彭德怀没好气:“我才不听他吹大牛!”
军事代表团出访之前,正是国内大灾大难开始露头之时,各地市场供应越来越紧张,人民吃不饱肚子已是普遍的现象。当时,彭德怀和其他将军们的头脑中都有一个框框,以为东欧国家群众闹事,*局动荡,一定是他们的经济工作出了问题,人民生活穷苦才对*府不满意的。
然而,出国门实地看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些国家人民的生活非常优裕,比咱们中国老百姓的日子强多了。这种巨大的反差给代表团每个成员很大的心理冲击,更引起彭德怀的深思。每到一地,彭德怀都不忘去看看农村。大概是怕人家弄虚作假,也搞浮夸风,所以他常常突然要求人家中途停车,去参观不是接待计划中的地方。他大步走在前面,直接迈进农户家门,询问主人家里的人口、耕地、收入等情况。“洋农民”夫妇惊讶地陪着这个中国的不速之客和他的同事们,因为这个怪老头子偏要亲眼看一看粮仓有没有粮食;还要求打开衣柜看看有什么衣服。
彭德怀看到有的农舍像一座座漂亮的别墅豪宅,整个村庄就像个大花园,农民开着自己的小车或摩托下地干活,不仅丰衣足食,每年的节假日还要携妻带子到风景区旅游,情不自禁大声赞叹:“可以了,很可以了!”激动的时候,他对大家说:“共产主义在哪里呢?就在这里!”
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怎么还要闹事呢?代表团很快就了解到,因为和更发达的西欧国家比,东欧国家已经算落后的了。西方国家的煽动,东欧*在*策上的失误,以及历史上人们对俄国人的反感情绪,搞得人民和*府间的矛盾错综复杂。
在国外也处处认真调查研究的彭德怀,常常低头思索,长吁短叹。其时其地,他怎么能不想起中国庄稼霉烂的原野和那烟火漫天的炼钢小土群?他怎么能不想起放过“高产卫星”后的农村那老弱妇幼伸出的干瘦手臂?他怎么能不想起乌石故乡的人民对他那信赖和求助的目光?
朱开印大校是跑前跑后、最为忙碌的代表团成员。他见彭总紧锁愁眉,心情越来越沉重,便问候道:“老总啊,您是不是生病了?”
彭德怀说:“是啊,我病了,病得不轻呢!朱开印,我得了大病,叫‘恐惧病’。我担心中国老百姓打我们扁担啊!”
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乌布利希主席亲自陪同中国代表团考察东西柏林分界线。他对彭德怀说,对面的西德在拼命搞福利社会,想以此炫耀他们制度的“优越”。最近,他们提出一个指标,要把每个西德人年均肉食消费量提高到80公斤,这对东德*府是个不小的挑战,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
说到这里,乌布利希把话题一转:“最近我感到很欣慰,因为我从报纸上知道,贵国在粮食和肉类的生产上取得特大丰收,有大量节余。亲爱的元帅同志,您能否向贵国*府转达我们的意见,就是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在肉食品供应上也接近西德的这个水平?”
彭德怀硬着头皮听完了翻译转述乌布利希的要求,在场的中国人无不窘迫汗颜。沉默了好久,彭德怀才缓慢而严肃地回答道:“主席同志,因为我不分管国民经济工作,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据我前不久在我国的一些地方的调查,各地报纸宣传都有很多假话,我们的粮食和肉类不是很多,而是很缺。这是实话,绝没有拒绝帮助你们的意思。回去后我将向我们的中央反映您的要求,也希望您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乌布利希的要求给了彭德怀不小的精神刺激,那天一回到宾馆,彭德怀就一边脱衣服一边着急地喊来朱开印:“老朱,我问你,你一年吃多少肉?”
朱开印愣了一下说:“我也没有算过呀!”
“有没有80公斤?”
“天呀,80公斤?要撑死我呀!”
彭德怀摇头苦笑,复又长叹道:“我们的老百姓要是知道人家要我们帮助他们每年吃上80公斤的肉,不知要作何感想哦!”
王树声大将在旁边插话说:“唉,我们吹得太过分了!今天听乌布利希对我们的赞扬,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一位主管*治工作的上将跟着发表一番宏论:“我们中国人生活虽然艰苦,但仍然保持着高昂的*治热情,冲天的革命干劲。这说明我们的*治思想工作有无比的威力。”
彭德怀不以为然地把手里的军服往沙发上一丢,接过话茬:“是呀,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好啊,他们苦惯了,穷惯了!”他停顿了片刻,抑制不住心中的忿懑,提高了声音,“什么*治思想工作好?应该想想了,我们的工作哪些方面不好,对不对得起中国的老百姓?”
大家都安静下来,听彭总说下去。
“现在这种竞争,不仅仅是东德和西德,东欧和西欧,而是东方和西方。人家吃80公斤的肉,你吃20公斤,吃10年、8年还可以,日久了,你什么*治思想工作也填不满他的肚子,拴不住他的心哟!何况,我们三个月不知肉味的老百姓还多得很哩!”
说完这一席话,彭德怀走到窗户前,久久眺望着东柏林市区。夕阳把天边洁白柔软的层云染成玫瑰红,也给凭窗沉思的老兵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此刻,身在异国的彭德怀思绪万千,他在比较、在思索,然而,他万万想不到这次出访竟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想不到他和乌布利希的谈话也被人诬陷为“从外国取来的经”。
转瞬间,夕阳坠入云海中,光晕消失,窗前只留下一个孤独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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