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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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1/27 1:04:00

有朋友在公号后台问我:“怎么好久多都没更新啊?”

北京已经入冬,天一冷,我的惰性也随之而来,每日里除了工作和家事,想的总是吃吃火锅,看看闲书。

于是,就耽搁了。

也有朋友问:“怎么不写爱情故事啊,想看爱情故事呢。”

那么,今天的故事,关于爱情,不止爱情。

上周六晚上,是母亲和老友们聚会的日子,我负责开车把母亲送到餐厅。

母亲一周多前腌制了一大盆雪里蕻,出门前她仔仔细细地装进四个餐盒,嘱咐我带上。

“她们都爱吃我腌的雪里蕻,每人一份,不偏不向。”

雪里蕻,这种绿色的小菜,对母亲那代人来说是冬天的一部分。

母亲的四位老友中,有一位梅女士,上海知青,与母亲四十多年的友谊,母亲始终称呼她:小梅。

“在-年期间,国家在三线地区共审批多个中大型建设项目。大批原先位于大城市的工厂与人才进入西部山区。更有“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等口号号召人们前往三线地区。文革早期,三线也是大量知青的去处。”(这段文字引自百度百科,关于三线建设网上有很多可供查阅的历史资料;王小帅导演的三线建设三部曲《青红》、《我11》和《闯入者》对当时的历史情况有更直观的表达,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毕竟那是一代人的真实经历。)

母亲和小梅都是知青,上个世纪60年代末,不到二十岁的她们相应祖国号召,支援三线建设。

据母亲回忆,“本以为回城了,哪成想,没在城里待几天又回到山沟沟里了。”

“三线厂都建在山区,我们刚去的时候,山里还没有通电,建厂时是铁道兵把山炸了建的,在帐篷里住了快一年才搬进房子里。”

人老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忘了,年轻时的经历,却记得真真儿的。

阿尔巴尼亚:“欧洲的一盏社会主义明灯。”

来,先回顾一下历史:

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中阿两国年11月23日正式建交的。建交后的头10年里,两国关系发展正常。应阿尔巴尼亚*府的请求,中国*府向其提供了大量的援助。在援阿年代里,先后有近万名工程技术人员远离家乡,赴阿尔巴尼亚工作。同时,也有大量的阿尔巴尼亚工程师来我国学习培训。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中阿两国人民曾像亲兄弟一般心连着心,肩并着肩,结下了战斗友谊。

那个年代,我国还引进了大量阿尔巴尼亚二战题材的电影。当时几乎每个中国人都会的一句台词: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当我遇到你

母亲被分配到团委工作,小梅到了财务室。

每天晚饭后厂里*治学习,所有干部都要下到班组,跟工人师傅一起学习。母亲和小梅一组,师傅姓胡,上海人,原上海仪表厂的高级工程师,八级钳工。师娘姓田,原上海格致中学语文教师,随胡师傅来支援三线建设,有个4岁的女儿留在了上海。因为田老师普通话讲得好,在公宣室当广播员。

冬天的时候,厂里组织团员到*治学院学习,同期的还有来自阿尔巴尼亚的青年代表团。

“他叫塞拉,典型巴尔干人长相,高耸的鼻梁,浅褐色的眼睛和头发,身材高大挺拔。”小梅陷入了回忆。

“他非常聪明,能讲简单中文,是一名焊接工程师。”

“塞拉热情、幽默开朗,看上去甚至不像一个伊斯兰教徒。”

在中阿青年联谊舞会上,塞拉和小梅一见钟情。

和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小梅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有天晚上,回到宿舍,小梅拉着母亲的手,“学习马上结束了,我打算向组织汇报我和塞拉的事情,请组织批准我们以后通信和见面。”

“塞拉以后会留在中国吗?”

“他说他会为了我留下来,参加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在哪儿都一样发光发亮。”

“回厂里,你先跟师傅和师娘说吧,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再去找张书记汇报。”

“嗯,听你的,现在先替我们保密。”两个姑娘勾了勾手指。

回到厂里,周六晚上小梅和母亲去胡师傅家吃饭,师娘下山跟老乡换了些鸡蛋,炒了满满一大盘,她自己一口没舍得吃。

“你们多吃,你们都忙,要加强营养,你师父没日没夜地干,两天没合眼了。”师娘看了看师傅,“我在广播室轻省得很,吃了也浪费。”

吃完饭,师娘说,“上海家里寄来些毛线,本想自己织一件毛衣的,这红色实在是漂亮,我穿可惜了,就给你们俩儿一人织了一条围巾,来,戴上试试!”

灯光下,母亲和小梅的脸被围巾映得红扑扑的,“好看,真好看!”师娘摸着围巾,估计是想在上海的女儿了。

小梅把围巾叠好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寸黑白照片,递给师娘,照片上是塞拉英俊的脸。

几天后,胡师傅带着小梅去厂*委见了张书记。

很快,财务室的小梅姑娘跟阿尔巴尼亚小伙儿谈恋爱的“新闻”就在厂子里传开了。

组织上批准了他们通信,三线建设都是保密项目,所有通讯地址都是某某省某某信箱,并无准确地址。

随后,两个人向组织打了报告,终于可以见面了,厂里批了两天假。老乡把小梅送下山,折腾了一天才到镇上。

回来时,小梅兴高采烈地送给母亲几张阿尔巴尼亚发行的邮票,上面是毛主席。

我和塞拉之间,是爱情

青春和爱情,特别美好,可是美好的东西往往非常短暂。

没过多久,小梅竟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时,咱们跟阿尔巴尼亚的关系已经日趋紧张,小梅却固执地要打结婚报告,把孩子生下来。”

“经历了多次运动的师傅师娘敏锐地感觉到,小梅跟塞拉是不可能的,苦口婆心地劝她面对现实,千万不能把孩子生下来。”

小梅说:“我和塞拉之间,是爱情。”

没有任何犹豫,义无反顾地,小梅就像坚定的战士。

这样的选择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正如师傅师娘预料的,厂里没有批准小梅的结婚报告。

同时,塞拉的来信也渐渐变少,收到的信还要接受“审查”,但是小梅的肚子却一天一天大起来。她依旧按时上班下班,别人的议论她就像听不见。

小梅不再去食堂吃饭,都是母亲把饭菜打回来给她带到宿舍。

母亲总想说点儿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小梅说,“你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陪着我就好。”

厂里妇联主任天天晚上来小梅宿舍做工作,说是孩子要生下来,就开除小梅。

小梅依旧是一句话不说,只静静地坐着。

“主任,您回去吧,我再劝劝她。”师娘心里清楚,小梅是铁了心的。

年,阿尔巴尼亚*府驱逐了中国驻阿的顾问和专家,并成为了反华急先锋,此后关系急剧恶化。

曾经十分熟悉、亲切的友邦,变得陌生起来。

没过多久,塞拉也接到了必须撤回国的通知。

塞拉写信请求小梅等他,他会尽一切努力早日回来,让小梅等他从阿尔巴尼亚的来信。

你可以不爱你的爸爸,也可以不爱这个为了你吃尽苦头的妈妈,但是你不能不爱阿尔巴尼亚!

-----阿尔巴尼亚电影《海岸风雷》台词

春天来了,小梅生下了她和塞拉的女儿,模样非常漂亮。

母亲和师傅师娘,还有小梅财务室的同事们都去求厂里别开除她。

厂领导班子考虑小梅实在可怜,上报了上级单位,给她记大过处分,留厂查看一年,停发了半年的工资。

由于两国关系恶化,年以后中阿两国进入了长达十多年的“冬眠期”。

小梅终于还是没能等到塞拉从阿尔巴尼亚的来信。

漫长的日子里,便只有小梅、女儿和小梅埋在心里的等待。

年1月,阿外长马利列来访,成为自年两国关系恶化以来首位访华的阿*府高级官员,一度中断的两国外交关系逐渐恢复。

母亲的好友当时在香港工作,于是拜托在香港的阿国朋友帮忙寻找塞拉。仅有的信息是塞拉随青年代表团来华学习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阿国*府联系人的姓名,还有那张已经发旧的黑白照片。

小梅坚信塞拉一定会等她,她一定会收到阿尔巴尼亚的来信。

青春啊,爱情啊,甚至是命运,在时间面前都不堪一击。

时间承载着一切,滔滔奔涌向前。

而有些人,在茫茫人海中漂泊,为的只是向另一个人靠近。

小梅和塞拉的再次见面已是年。

她一直等着他,他也一直在等着她。

什么都变了,什么又都没有变。

整个世界快倒下了,我们却挑上这个时候来恋爱。

缘分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于微弱的巧合之中,怦然心动。

----美国电影《卡萨布兰卡》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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