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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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1/24 1: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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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朗读

赵军真牛逼,他戴上那块全钢防震的上海牌手表时,整个新立煤矿,除了张矿长,还没有第二人;而当时,赵军仅仅只是土建工程队里的一个临时工。

“什么叫全钢防震?”工友们问赵军,赵军说不清楚,但他告诉大家:全钢防震元,如果是半钢防震的,元就够了。他的二舅在上海手表厂工作。于是,这个信息很快传开了。

那时候,工地上都装了广播喇叭,当播报“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11点整”的时候,工友们都会看到赵军低着头对表,然后无不自豪地告诉大家:他的新表走得真准,一天24小时里,仅仅快了6秒。

有一次,赵军甚至在楚队长按响开工电铃的那一刻当众提醒他:

“楚队长,我们工地办公室的钟,比北京时间快了3分钟。”

楚队长在辽沈战役中伤了右腿,人称楚瘸子,气得他当场破口大骂:

“滚一边去,我看你小子欠揍!什么北京时间?在这个工程队里,老子实行的是楚瘸子时间!”

那一年,赵军还不到20岁。

赵军是搅拌班的班长,他这么狂,楚队长并不会因此而撤掉他的职务。那是年,厂矿企业都不发奖金,也没职务津贴,班长是不脱产的,最苦最脏的岗位往往都由他们来担任,楚队长发过了脾气,回头还得哄着他。

赵军是从宁波来到东北接受再教育的知青,这一块建筑工地曾经是他们东方红大队的农田,作为补偿,新立煤矿从当地招收了一批工人。赵军他们先在土建工程队当小工,等矿务局下达了正式招工指标,再分到井下去。

这一天下午,红日高照,没有风,赵军站在搅拌台看了一下表,3点30分,然后把手表摘下来放入工作服里面的衬衣袋里,根据以往的经验,再搅拌一槽灰浆,一天的工作就该结束了。

搅拌台下停着一辆装满黄沙的独轮车,赵军挥了挥手,搅拌工推着晃晃悠悠的独轮车沿着跳板爬上坡来,把黄沙倒进搅拌机的投料口,然后从搅拌台另一侧的跳板颠儿颠儿的下去。

搅拌一槽灰浆需要三车黄沙、二车石灰浆、一袋水泥。搅拌台就像一个戏台,投料车走马灯一样的穿梭,滚筒里的螺旋桨隆隆的旋转,黄沙和石灰在上下翻滚中融合,赵军站在台上拿着水管朝搅拌机里加水,待黄沙和石灰浆搅匀了,最后加水泥。

水泥是紧缺物资,为了避免受潮,一直都是堆放在搅拌台上的。赵军体格健壮,把一袋斤重的水泥搬过来肯定没有问题,但水泥袋是用牛皮纸做的,从水泥厂到工地,几经装卸搬运,包装袋多有破损,大热天的,出了不少汗,水泥的尘灰粘在皮肤上,痒得赵军浑身难受。还有可怕的传言:水泥的尘灰吸进人的肺里,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会丧失肺器官的呼吸功能;有一种职业病叫尘肺,就是这样产生的。

搅拌班有6个员工,赵军是班长。可是,在工友们的眼里,班长就是弼马瘟;赵军这小子好得瑟—活该。

可是赵军并不傻。他有他的小算盘。

搅拌班的小黄与小白是工程队里的两朵花,近水楼台先得月,搅拌台上常常可以听到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小黄名叫黄淑娜,长得像外国人,高鼻梁,深眼眶、丰乳肥臀,人称地拉那。赵军锁定了目标,实施他的采花计划。

赵军能说会道,自称跑过三关六码头,去过北京天安门,见过伟大领袖毛主席,把那两朵小花唬得一楞一楞的;戏笑打闹之间,赵军恰到好处地拍拍地拉那的肩膀或者拧一下她的屁股,亲密的肢体接触惹得年轻人眼热。

开幕就有戏,赵军决定乘胜追击。

赵军的二舅是上海手表厂的头头,每次见到他,总是劝他主动靠拢组织,争取早日入团入*。赵军嘴里说好,心里却在想:那玩艺儿能当饭吃?可是现在,二舅能够买到手表。当时的上海,只有在金陵东路的华侨商店里,才可以凭华侨券购买。什么叫华侨券,赵军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给二舅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他在农村锻炼两年,表现优秀,已被公社领导推荐到全民所有制的煤矿工作。刚参加工作,工程队的领导就让他担任搅拌班班长的职务。因工作需要,请二舅无论如何帮忙买一只手表,钞票就请二舅先垫付,现在外甥有了工作,钱是不成问题的。

元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去年受了天灾,他在东方红大队里没有分到一分现金,一年干下来,还要倒欠生产队30多元。当地农民把这种现象叫做“该三角债”。赵军上班还不到5个月,每月36元的工资,买了一些衣帽鞋袜,与朋友们一起去市里下过两趟馆子,没积下几个钱。他了解他的二舅,亲友们托他买手表,他总是说:要自觉抵制开后门之类的不正之风。没想到他二舅收到了信,马上给他邮寄了一块,那只装手表木盒子里,还塞进了8颗奶糖。

赵军很感动,他向朋友们10元15元的借,凑足了元,把钱汇了过去。当晚他把那一份债单记在笔记本里。赵军悄悄地告诉地拉那,以后还有更好的:他二舅的厂里正在试制带日历的夜光表,到时候,她也可以买一块。

昨天夜里,赵军去女宿舍敲门,地拉那来开门,见到是赵军,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矿里的保卫科有规定,男职工是不能进入女宿舍的。

赵军笑着说:

“想你啊,给你送来好吃的。”

“小点声”,地拉那回头看了一下屋里,拉上了门,“我们到外面说去。”

宿舍外面是围墙,围墙外是铁路,夜里8点钟了,见不到行人。他俩沿着铁路往前走。赵军对地拉那说:

“我二舅给我邮寄手表的时候,在那小木盒里塞了8颗奶糖,我没舍得吃,都给你留着。”

赵军剥去糖纸,地拉那伸手接过来,放进嘴里一嚼,软软的,又甜又香。

“好吃吗?”

地拉那点了点头。

“大白兔奶糖,上海益民食品厂的名牌,”赵军把剩下的奶糖塞进地拉那的手心,“小馋猫,留着慢慢地吃。”

东北的夏季,白天再热,夜里却是凉爽的,夜空上满天的星星眨着眼;他俩在铁路的枕木上迈着小步,左右是两根平行的铁轨,总也不交叉。前面有一座铁路桥,在桥边,他们坐了下来。

赵军拉着地拉那的手,她的手凉凉的,小巧的。地拉那不说话。赵军的手伸向她的胸部,她的乳房真大,坚实而有弹性。地拉那还是没表示。赵军的手伸进了她的内衣,那胸罩紧绷着。地拉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赵军的手慢慢地滑向后背,胸罩的背带上有二粒钮扣,赵军的手指轻轻的拨动,这时候,地拉那猛的惊醒过来,挣脱了赵军,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赵军吓了一跳,看到满脸通红的地拉那,轻声地问:

“怎么啦?”

“你没按好心,我妈说的,男人都没按好心。”

“你妈说的?早晚你妈是我的丈母娘。”

“臭美!谁是你的丈母娘?”

“臭美就臭美。早晚你是我的人。”

“谁是你的人?再瞎说,就不理你了。我妈还说过,到头来,吃亏的都是俺。”

“好、好、好,我不说,我送你回宿舍。”……。

搅拌机的投料口上,有一个用16毫米纹螺钢焊接的防护罩,赵军把一袋水泥搬过来,放在防护罩上。搅拌台下的出料口下面,是一个四方型的铁槽,里面存放着已经搅拌好的灰浆。搅拌台上,赵军用铁锹捅破水泥袋,双脚站在防护罩上,弯下腰去准备拿掉水泥袋的包装纸,台下的哈瓦那正在用铁锹给独轮车里装灰浆,这时候,从上而下的看下去,赵军看到了地拉那那一条迷人的乳沟。赵军想到了昨夜的铁路桥:“今晚再来找你,看我怎么解开你胸罩上的那二粒钮扣……”

地拉那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赵军一脸的坏笑,脸“刷”的一下红了。

根据安全生产的规程,搅拌机的防护罩上是不能站人的。赵军他们并没有经过专门培训,工程队也没有安检员检查设备的安全状况,谁也没有发现防护罩上有一根螺纹钢已经脱焊,赵军的右脚踩上了那根螺纹钢,“朴”的一声陷了进去。螺旋桨一旋转,他的小腿被拖进去,再旋转,拖过了膝盖,继续再转,没到大腿根。

这时候,搅拌机里投足了料,赵军的整条右腿卡在螺旋桨里,螺旋桨已经转不动了;发动机还开着,“呜—呜”的闷响声就像病人的呻吟。

赵军的身子贴在防护罩上,台下的人跑上来试图把他拖出来,怎么也拖不动。有人扯着嗓门大喊:“打倒车!打倒车!”。台上的人这才想到了控制开关。赶紧打倒车,七手八脚的,连人带防护罩,一起拉上来,放在搅拌台上。急忙解开赵军的裤子,一团肠子“哗”地流出来,沾染了沙子与水泥灰的肠子还在冒着热气蠕动。最瘆人的是那块裸露的白色耻骨,半圆的形状就像鲁智深的禅杖。

惨不忍睹,有人拿过来一件衣服,盖住了赵军的下身。这时候,赵军醒了过来,他把手伸进衬衫袋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他的手表,全钢防震的,头一歪,手表落在搅拌台上。

救护车终于开来了,医院在30公里以外,赵军的担架上了救护车,一路风尘,一路风驰电掣,凄厉的警报声渐行渐远。

起了一阵风。夏天的风,轻柔的,凉爽的。

风轻轻地掠过,带走了搅拌台上的笑声,带走了赵军的*,带走了他未曾解开的两粒钮扣。

起了一阵风。夏天的风,轻柔的,凉爽的。

风轻轻地掠过,留下了清冷的搅拌台,还有那一槽血肉搅拌的灰浆。

那一年,赵军还不到20岁。

十分笔力塑形象

——略评老李《搅拌台》

作者:西江月

老李谦虚,称自己说不上来写的那些属小说还是纪实文学。不管如何,我是把《搅拌台》当作一篇精彩的小说来读的。

小说讲求人物形象塑造,且看《搅拌台》是如何塑造年轻的煤矿临时工赵军这个人物的。

开篇第一句“赵军真牛逼”就非同凡响,区区五个字就让读者对赵军这个人物有了一分印象。

牛逼的原因是这个临时工拥有一块全钢防震的上海牌手表,而这样的表,除了矿长,整个矿区再没有人戴。临时工的风头和矿长一般,怎么不牛逼?

于是赵军无时无刻不抓住机会向工友们炫耀他的上海牌手表,什么叫全钢防震(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手表是什么来路,新表走时多么准确,仅比北京时间快了6秒,等等等等。一个当时常见的喜欢高调卖弄却并无底蕴的年轻人形象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但牛逼在楚队长那里碰了钉子。赵军提醒楚队长工地办公室的钟比北京时间快了三分钟,意在一则告诉队长开工早了,二则更主要的是告诉队长自己有一块和北京时间同步准确的上海牌手表。但结果遭到楚队长一顿臭骂。“那一年,赵军还不到20岁。”这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过渡句连同上文却让读者对人物形象有了五分的认识。

接下来更精彩的开始了。

赵军之所以在最艰苦的搅拌班里担任班长,冒着染上尘肺的危险,是有他的目的的。搅拌班里丰乳肥臀的小黄姑娘(人称地拉那)是他锁定的目标。

“赵军能说会道,自称跑过三关六码头,去过北京天安门,见过伟大领袖毛主席,把哈瓦那唬得一楞一楞的;戏笑打闹之间,赵军恰到好处地拍拍哈瓦那的肩膀或者拧一下她的屁股,亲密的肢体接触惹得年轻人眼热。

“开幕就有戏,赵军决定乘胜追击。”

上述两节的描述让赵军的形象一分一分活了起来。

接下来,通过舅舅买到上海牌手表,并悄悄地告诉地拉那,以后还有更好的:他舅舅的厂里正在试制带日历的夜光表,到时候,她也可以买一块。

至此,赵军感到已有八分把握,便在夜里去女生宿舍找哈瓦那,两人沿着铁路走,赵军给哈瓦那吃舅舅捎来的上海大白兔奶糖,一共八粒,都给她留着(看到这里想起马季的相声《打电话》,“十块饼干,我吃两块,给你留八块。”不知老李这么写时是否想到这茬?)

夜意凉爽,奶糖很甜。他们坐在一座铁路桥边,赵军拉着姑娘的手,地拉那不说话。于是小伙子不失时机地把手伸向了姑娘的胸部。

可惜小伙子当时没有攻破最后的堡垒——那胸罩的两粒纽扣没来得及拨弄开来,姑娘惊醒了。

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欲擒故纵,留下两分空间,以完成最后的人物塑造。

小说高潮往往也是人物形象塑造最丰满的时刻。第二天,赵军违章站在搅拌机上的防护罩上操作,居高临下,看地拉那一条迷人的乳沟。赵军想到了昨夜的铁路桥:“今晚再来找你,看我怎么解开你胸罩上的那两粒钮扣……”哈瓦那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赵军一脸的坏笑,脸刷的一下红了。

就在赵军得意忘形的时候,悲剧发生。脱焊的螺纹钢让赵军跌进了搅拌机,被螺旋桨一直卷到了大腿根。虽然人被拉出来了,但已无生还可能,赵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手伸进衬衫袋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他的手表,头一歪,手表落在搅拌台上。

人物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为表现仅发生在几分钟之内,作者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对人物形象的最后塑造。赵军至死也没有忘记那块可以让他炫耀的上海牌手表。至此,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一定代表性的青年形象丰满地竖立在读者面前,通过这个形象,读者可以回忆起自己曾经熟识的某个同事,朋友,在他们的身上找到赵军的一点影子。

补充一点,文章的结尾也很见功力。

“起了一阵风。夏天的风,轻柔的,凉爽的。风轻轻地掠过,带走了搅拌台上的笑声,带走了赵军的*,带走了他未曾解开的两粒钮扣。

“起了一阵风。夏天的风,轻柔的,凉爽的。风轻轻地掠过,留下了冷清的搅拌台,还有那一槽血肉搅拌的灰浆。

“那一年,赵军还不到20岁。”

两个反复句,勾起人们无尽的哀思;而最后一句,既与前文相互照应,又隐含了文章的主旨。

《知青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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