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序言
音乐震耳欲聋,周围人声嘈杂,侍应生脚不沾地,忙中有序地穿梭在各个餐桌之间,一路小跑着端酒上菜。这是一个周五的夜晚,在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的酒馆里,现代的夜生活开始了。
我选择了一个露天座位,点了一杯阿尔巴尼亚红酒,端上来的却是来自毗邻国家科索沃的红酒。也没错,科索沃近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是阿尔巴尼亚人,官方语言是阿尔巴尼亚语,产地科索沃的红酒当然也可以叫做Albanianwine。透过头顶的树冠仰望天空,闪烁的霓虹灯使群星隐匿在无穷的黑暗里。
同样是夜晚,山里的夜,却是那么不一样,静谧,繁星密布,偶尔有牛儿反刍,有羊铃叮当,有犬吠,在牧羊人简陋的不隔音的山屋里,还会有山友或轻或重的鼾声。
被旅馆里的冷气包围着,隔开了外面的溽热与高温,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楼下街对面餐馆里人们还在饮酒欢愉,喧嚣声挤进窗缝传到耳朵里,而我的思绪却沿着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飘回深山中,流连在山泉湖泊森林和一个个牧人的小屋。与世隔绝的山中徒步虽然只有十天,却是充盈沉甸丰满,胜过无数个千篇一律的日子。
对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家,除了希腊,我并没有太多旅行的愿望,也可能源于我生长于同一个曾经的社会主义阵营,对贴过社会主义标签的国家我并不热衷。我也明白,*府与人民不是一回事,*治主义与文化传统不能划等号,但选择旅行的目的地的时候,仍然不可避免地遵循着自己内心的初衷。
年国家地理杂志英文版介绍了一条一千九百多公里长的徒步路线,贯穿巴尔干半岛前南斯拉夫分裂出来的七个国家。我莫名地就被它吸引了。自那之后,几经研究,选定了一条与这条长线部分重合的PeaksofBalkans环线。我花了两年时间查询网络,寻找可以讲英文的向导,直到年初,终于找到一家满意的公司–BalkanNaturalAdventure(以下简称BNA),总部位于科索沃的小城Peje。
巴尔干半岛是一片不平静的纷争之地。上千年来,宗教之间的圣战,帝国之间的争霸,民族之间的冲突,让这里硝烟连绵,战火不断,因此被称为欧洲的火药桶。当人们开始厌倦战争的时候,半岛便在和平的光照下,生生不息的人民开始重建家园享受生活。也正是因为和平的降临,我才有机会沿着蜿蜒险峻的山路深入群山腹地,揭开鲜为人知的神秘面纱的一角。
经过五个月漫长的期待,年6月21日,我们一行6人终于登上飞往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的航班。
PeaksofBalkans,巴尔干山峰环线,位于阿尔巴尼亚,科索沃和黑山共和国三国边境交界处,途中经过黑山最高峰Kolata(米),和科索沃最高峰Gjeravica(米)。在冷战期间(-)以及之后的种族战争中,这里是一片游人止步的禁区。九十年代末战争结束,整个巴尔干地区趋于平静,生活恢复正常后,当地的户外俱乐部与德国开发组织合作,把牧羊人踩出的山间小径连接起来,形成了公里长的环线,起名叫做PeaksofBalkans巴尔干山峰环线。环线诞生至今也不过才五,六年的时间。
飞机在晚间8点准时降落在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国际机场。一个憨厚的山里人模样的中年人打着向导公司BNA的小旗迎接了我们,并且忙前忙后帮我们搬行李,其实我们全都轻装,行李很简单。他那尽心尽力照顾我们的态度,让我第一时间领略了巴尔干半岛北部山区独特的传统–客人被视与上帝同尊。直到徒步结束后,另一个司机尽职尽责地把我们送回地拉那机场,在十天中所有接待过我们的人,一直把我们放在尊贵至高的位置上。
Shkod?r位于地拉那以北80公里,是一个不大但繁华的旅游城市。BNA安排我们在Shkod?r和向导以及其他来自世界各地的山友集合。
司机开着中巴带着我们6个人,到达Shkod?r已经晚上10点多了。预订的家庭旅馆在闹市区中一个小巷里。汽车兜了一圈才开进了狭窄的单行道。安静的小巷里只有一家房门大开,大厅里灯火通明,一对母女在外面乘凉,显然她们是在等我们。母女俩将我们迎进大厅,恨不能替我们把旅行箱提进房间,温和又热情地上下打点,一再确认我们已经安顿好了,她们赶紧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快接近午夜了,今天是周六,从阳台上眺望不远处的步行街,酒吧餐馆还在营业,于是信步来到街上,特别品尝了本地产啤酒。
Shkod?r城依傍在Shkod?r湖畔,在公元前4世纪就已经形成了,两千多年来,先后易主,先是做了伊利里亚的首都,然后被罗马帝国统治,然后是拜占庭,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土耳其,威尼斯,奥斯曼帝国,18世纪末归属阿尔巴尼亚,一战时期被奥匈帝国短暂占领后,重归阿尔巴尼亚所有,是阿尔巴尼亚最古老的城市。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步行街上选择了一家提供传统阿尔巴尼亚早餐的餐馆,把柜台里所有的种类都点了一份,让侍应生组合了一个大拼盘。早餐之后我们逛遍了Shkod?r小城中心的主要街道。还在街边小摊上买了水果带在路上吃。山里人把自家产的水果摆在人行道上出售,他们不会讲英文,但总会有能讲几个单词的热心人上前来帮忙。
中午我们告别了母女俩,一楼大厅里有几个聊天的人,也热情地和我们告别。临走前,母亲还在找机会为我们服务。我们中有一个人想往水瓶里再添一点水,母亲于是执意把所有人的水瓶都灌满了凉水,这才放我们离开。
下午一点,在事先约定的旅馆里见到了我们的两位向导中的一位。Mentor是一位高个子中年人,英文很好,身材修长体型健美,说话轻柔略带羞涩,他告诉我们,他们今天一大早从科索沃的Peje家里出发,坐了四个小时的车赶来的,另一位向导G?zim到黑山共和国首都机场去接从英国来的一对夫妇了,稍后才到。包括我们六个来自美国的中国人,加上英国夫妻David和Marie,一共8个团员,2位向导,10个人全部是中年人或银发族,分在B组。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只11人的小分队A组,由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组成,BNA也配备了两位年轻的向导,外向的Kuta和文静的Fisi。这支年轻的队伍,中途一个个因故离开,Kuta和Fisi最后两天几乎成了光杆司令,用我们的向导G?zim的话说,领队Kuta创造的“神奇”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是BNA所有向导们的笑料。可怜无辜的Kuta!这是后话。
凡是请向导的徒步,我总是对向导充满浓厚的兴趣和极度的崇拜。我是一个对此地茫然无知的旅者,只做短暂的停留,我怀着好奇心带着求知欲来,对我来说,此时此地,向导就是百科全书,向导也是我与这片土地产生感情的传导媒介,及至离开的那一刻,对这个几天前还完全陌生的地方竟生出了眷恋,如同告别自己的故乡一样。
我们二十多人分乘两辆车,一路向北直奔位于70多公里开外的北部山区,目的地是离边境不远的Theth塞斯小山村,那里我们的徒步起点。汽车出了Shkod?r城外,窗外匆匆掠过小镇,然后是小村,接下来是孤零零的房子以及大片薰衣草,人烟越来越稀疏,而远处山脉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离塞斯有25公里的地方,有一个观景台,Mentor向导特意让司机停车,我们下车拍照,欣赏层峦叠嶂的远山。
汽车再次启动,在之字形的盘山公路上开了没多久,水泥路变成了只容一辆车通过的狭窄土路,上面布满了小石头,一侧是山体一侧是陡坡,如果迎面有车过来,正在下坡的那辆车需要往后退,找到可容一车的凹处停车,避让对面的车通过。每当错车的时候,看着两车之间剩下不到半人宽的距离,两只后视镜几乎要碰在一起了,我们就在车里一惊一乍,感叹司机的驾车技术。最后的二十多公里就这样走走停停,竟然开了一个小时。
在石头路上颠簸的时候,我问Mentor:这是塞斯唯一一条通向外界的出路吗?Mentor回答是,然后又补充到,这条路冬天会被雪盖住,不能通行。于是我由开始的兴奋和期待一下子变得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在心里责问:我有什么资格去惊扰山里的宁静生活呢?每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我总是因着这样的负疚,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忘掉自己是谁,蹑手蹑脚走进陌生的大山深处,小心翼翼地接近那里的人,努力活成当地人的样子。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我争取让他们觉得,他们送别的不是一个来猎奇的围观者,而是一个深爱这个地方的老朋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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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kod?r街景
Shkod?r东正教耶稣诞生教堂
Shkod?r穆斯林EbuBekr清真寺
汽车走在平原上,还没进山,路过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地。但是可以看见远山了。
停留观景台,两辆中巴是我们的车
离目的地Theth塞斯村还有25公里的观景台
观景台
山坳里的山村,途中路过。可因为交通便利,看上去比较现代。
这个才是我们第一晚住的Theth塞斯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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