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使馆工作人员使用的苏制伊尔-62飞机
??阿尔巴尼亚领导人霍查是一个极端人物,他一边跟中国谈友好,不断索取援助,一边发泄不满大骂中国,同中国在各个方面分歧很大,当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打开了中美大门,发表了上海公报,阿尔巴尼亚对尼克松访华十分不满,对于中国三个世界划分的理论不赞同,甚至公然批判,硬说中国变修了,向美国投降了,至此和中国关系逐步恶化,他们清洗了亲华的国防部长巴卢库,和中国断了交。这种同志加兄弟的友谊在年彻底破裂,变成了敌对,中国开始撤走援外专家和使馆工作人员。
中国驻罗马尼亚大使馆
?78年7月28日我们去地拉那接援外专家和使馆工作人员回国。这条航线是74年11.27日开航的,飞机是苏联的伊尔62飞机,平时航班从德黑兰经布加勒斯特再飞到地拉那住一个晚上,这次任务是接使馆人员回国,是不能在地拉那住了,只得在罗马尼亚使馆住一个晚上,第二天飞地拉那然后直接返回北京。
机组人员在罗马尼亚使馆招待所前留影
乘务组全体人员在使馆招待所前留影
飞机到了地拉那机场,落地和往常一样,连一点危险的迹象都看不出,可谁知道等飞机在指定位置停稳后,我打开机门一下子就楞住了,
密密麻麻一大片军人、保安队全穿着中国支援他们的国防绿军装,手里抱着中国造的冲锋枪,半自动枪,满脸煞气包围了飞机,我瞪大眼睛盯着齐刷刷地指着我们的枪口,只觉得那些枪口黑洞洞的.......
我们熟悉的朋友不见了,他们说出现了类似中国林彪似的人物巴鲁库搞*变,那个经常陪同我们的人是巴卢库的人,被抓起来了,其实就是和中国关系好的都遭到清洗,他们不许我们下飞机,我们心里也害怕,但表面上还得镇静,不能在敌人面前给中国人丢脸啊,机长出面和他们交涉,他们说,上面有命令不许我们下飞机,也不许飞走,如果起飞就把飞机打下来,原来,是等待阿尔巴尼亚接他们使馆人员的飞机在北京起飞以后才放我们走,我们成了人质。
??当时与中国驻阿使馆断了联系,没有人能协调此事,我们只有等听天由命吧,命运我们主宰不了,我们不可能解决两*两国间的分歧,也不可能战胜眼前这十几个真枪核弹的军人,更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关上舱门,就把飞机飞走,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飞机,保护好自己,坚持下去,等待消息。
?地拉那处于亚热带地中海式气候,和大陆性气候的结合部,七月份平均温度在25度左右,可也不知怎么搞的,我们全都满身大汗好像呆在大蒸锅里,伊尔-62飞机在地面没有空调,机舱里闷热闷热的,喘不上气来,机长见大伙这么下去实在不行,就去找阿方交涉,要求下飞机透透气,这是起码的人道主义,最后终于获准下机,但活动范围限定在飞机周围2米,阿方的军人在飞机周围两三米的地方围了一个圈儿拿枪指着我们,像看犯人似的把飞机和我们围个严严实实。
?开饭时间早就过了,眼看着这些吃中国粮扛中国枪的阿尔巴尼亚人,现在凶巴巴地把枪口对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中国人,大伙这个气啊,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人想喝,乘务长劝大家吃饭,但是没有一个人吃,全都绷着脸,站在飞机翅膀的阴影里躲太阳,当然除了心里憋着气,心里都有些紧张,因为我们的命运,现在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万一他们那架飞机发生故障,或者两国外交上发生摩擦,他们就会拿我们是问,这些黑洞洞的枪口里没准什么时候就射出子弹了,越想越气愤,在飞机底下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这些白眼狼。
?同时也在想在北京的那架阿尔巴尼亚飞机现在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机械故障?会不会延误啊?北京的气象情况好不好?这些遥远得无法了解,无法掌握的因素,此刻却紧紧的关系着我们的命运。
带有中国民航标识的飞机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着跑道,晃的人们眼睛都睁不开,时间好像停了,过10分钟像过了几十年,我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心里对下一步事态的发展全没了底....。
??机长看出大家有些焦躁,就和几个*员商量了几句,然后把大家叫到一起,人们脸上都很严肃,机长扫了周围一眼压低嗓门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已经和国内断了联系,但祖国不会忘记我们,只要我们坚持住,不蛮干,团结一心,我们就一定能胜利,从现在的情况看什么时候才能返回祖国,还很难说,所以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我命令从现在起,飞机上的水一滴也不能浪费,不许用来洗脸、洗手、冲马桶,要准备长时间坚守,现在马上开饭,趁餐食还没有馊赶快吃,所有人都必须吃,只有吃饱才能坚持下去,而下一步大家要有断水断粮的思想准备”。
?机长说完这番话,乘务长就带着我们几个乘务员上了飞机,把能吃的东西全集中在一起,放在干净的枕套里藏到行李架上,防止被阿方军人搜走。
?熬过了无比闷热、无比压抑、无比单调、无比沉重的6小时,我们忽然发现,一直虎视眈眈的军人好像有点松动了,枪口不在只对着我们,有的还把枪扛在了肩上,正在纳闷呢,忽然得到通知,说阿方的飞机已经从北京起飞半个多小时了,此刻已飞上了中国领空,我们的飞机可以起飞了。
?我们十多个人就跟听到大赦令似的,呼啦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溜烟儿地奔上了飞机,做登机的准备,不一会儿,就见一群中国人提着箱子,皮包大踏步的走过来,这就是我们要接的外交人员和专家,一共好几十,这些人跟我们一样,表面上看特镇定,可个个浑身透湿,脸色煞白,不用说,肯定也是刚从枪口的包围中撤出来,这些人一踏上飞机特激动,一个老专家打着摆子似的,浑身微微发抖,紧紧抓着我的手,小同志小同志的叫着,眼泪哗哗的往外淌,说实在的,我也是刚脱险,心情还没有全定下来,看见他们也跟看见亲人一样。于是大伙全涌在前仓里拼命地互相握手,就连我们这些整天一块儿在天上飞的人也使劲儿的握个没完,觉得真是同呼吸共命运,有种患难与共的亲切感,就这么一直忙的握手连座位也忘了找,看着眼前的情景,机长激动的开始广播,“亲爱的同志们,你们辛苦了,祖国派飞机接你们来了,你们马上就可以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了,请你们尽快进入客舱,按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飞机就要载着你们飞回祖国,”听着听着。我觉得机长的声音好像有点儿发颤,我伸过头去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本来一滴眼泪也没流的我鼻子忽地一下特酸,只见机长这位粗粗壮壮的男子汉正背过身,用大手揉眼睛。那些外交官和专家,一听机长的话更激动了,对他们来说,踏上中国民航的飞机就像进了国门,于是一个小伙子领头,大伙儿全跟着喊起口号来,此刻喊得最多最响的一句是“祖国万岁”......
伊尔-62客舱
??站在客舱门口,看着这些为祖国两个字而动容的人们,我心里涌出一种过去从未有过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一种祖国神圣使命的感觉,我们虽然只是乘务员,可眼下肩负着崇高的职责,我们此刻代表祖国,真的,这是我当空姐以来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我想恐怕也只有在祖国的疆域之外遇到大劫大难的人才能强烈意识到这一点,牢牢的记住这一点,而从此以后,这种国际航线上的乘务员所赋予的独特责任感,就像打在心上的一个烙印,再也磨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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