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阿尔巴尼亚宣布,在今年4月1日至10月31日期间,持普通护照的中国公民可免签入境阿尔巴尼亚。对于好几代中国人来说,阿尔巴尼亚可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疏远多年后,这个老朋友现在如何?
斯坎德培在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的纪念塑像本文图除署名外均为资料图
斯坎德培死去的第33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才完全占领整个阿尔巴尼亚。这位贵族家庭出生、作为人质被土耳其抚养长大并改信伊斯兰教、得到苏丹赐予“培”称号的常胜将军,某夜偷偷潜入并占领了他的出生地克鲁雅城。从此他改旗易帜,成为阿尔巴尼亚的抵抗英雄。因为他,全盛时期的奥斯曼帝国侵略欧洲的步伐放缓,巴尔干的历史微微转了个弯。
我们乘坐巴士穿行在黑山和阿尔巴尼亚边界,黑山女导游提醒我们注意景物的变化。在橄榄林和葡萄园之间,越来越多的是穆斯林墓地和顶上镶着新月的小礼拜堂。这意味着阿尔巴尼亚越来越近。她的口气中隐隐有猎奇,不曾想到这个号称“山鹰”的国家年前作为南斯拉夫诸国的屏障,才失去了自己曾经的信仰。而今天,比信仰更复杂的历史原因,使它与巴尔干邻国们格格不入,孤悬半岛之南。
阿尔巴尼亚有着典型的巴尔干半岛风光孙十万图
等待过边境时,我遇到了此生认识的第一个阿尔巴尼亚人——Sokol教授,年已七旬,身材瘦削,西装大衣,一副老派风度。他的开场白令我们大吃一惊——用缓慢但纯正的中文说:“大家好,欢迎来到阿尔巴尼亚。”
是了,教授来自那个时代,年代初他作为公派生在北京学中文,又去上海的工厂学习,妻子是他在中国的阿尔巴尼亚同学。霍查*权与中国*府交恶后,他们回到阿尔巴尼亚,再也没去过中国。
一个时代就这样过去了。
导游Adu来自新时代,曾在德国留学,说得一口好英语和德语。这些年欧美游客增多,Adu准确地找到了他们的兴奋点。
“我们的前独裁者……”这是他惯用的开场白,后面的内容不用说是对霍查时代的全盘否定与嘲弄:故意造得曲折的公路是为了防止空袭、人们不得穿牛仔裤、不得出入国境、等等。“教授先生,”他向教授喊,“请告诉我们你为什么离开中国。”然后不等教授回答便说下去,“不赶紧回来他就会被怀疑为中国间谍,等待他的会是……”Adu夸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但我不认为他只是将这段历史作为吸引游客的噱头。我们通过的边境在霍查时代是完全关闭的,另一处边境——巴尔干半岛上最大的湖泊斯库台湖则是鸭绿江一样的天然屏障。数天后我们在斯库台湖的黑山部分坐游船时,导游告诉我们,当年阿尔巴尼亚境内的湖水里布满探测器,以发现游水偷渡者。
斯库台湖风景水波如镜,已经难以想象当年的惊心动魄孙十万图
一过边境,大地上便时不时出现一座混凝土半圆形建筑。那是早年为防御西方攻击所建的暗堡,在全国共有70多万座,使用最好的水泥建造,每座都值一栋公寓。如今它们灰黑破败,荒草萋萋,仿佛时代的坟墓。有的上面满是涂鸦,最常见的是“出售”标志,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是谁在卖它们?”我问Adu,他瞪大眼睛:“小姐,这只是个玩笑,一个讽刺。全国人都在这么做。”
一座霍查时代的碉堡,已经布满涂鸦孙十万图
边境城市斯库台城以古堡Rozafa闻名,登上这座始建于13世纪的城堡,天气好时能眺望到斯库台湖。Adu坚持要带我们在城里转转,这是让他自豪的家乡。“霍查毁掉了全国的清真寺和教堂,但保留了斯库台大教堂,因为他将它改建成了篮球馆!”年代教堂重新开放,特蕾莎修女也到场,成为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新的清真寺和街心花园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有新建好的步行街“Sheshi”,长达两公里,街道两侧分布着商铺、咖啡馆和小酒店。
漂亮而标准的旅游街
如果可以,我想它会想延伸到无限远。在几十年的集权统治后,阿尔巴尼亚人急于向发达的欧洲邻国看齐,仿佛这是唯一救赎。
首都地拉那是国家的标杆。15层的国际饭店如今已不起眼,虽然在年代曾是阿尔巴尼亚最高建筑——据Adu说,霍查也让阿尔巴尼亚人以为这是世界最高建筑。现在市中心的博物馆和清真寺都相当宏伟,还有一个名叫“台湾中心”的商业中心。
但总的来说,对经济的追求牺牲了慢悠悠的美感,地拉那的其他部分看上去非常像一座乏味的中国三线城市,丑陋的商店接二连三,连互不相让的司机们都一样。
“我们的国家正在修改以前的错误。”坐车经过的旷野上出现了几座油井,Adu叫醒午后正昏睡的我们,叫我们赶紧观赏。他也提到建好数年的新机场。(可惜不能用,因为太靠近科索沃了!)尽管如此,“我们的国家正在迅速发展。”
没错,霍查时代灰色的公寓被刷成彩色,有人在暗堡里开咖啡馆,还有个前飞行员用钢筋水泥在郊外造了家飞机咖啡馆。山寨google手机流行,路上遍布广告。斯坎德培的家乡克鲁雅曾接待过前来访问的小布什,并为他立像。
全世界唯一的小布什塑像孙十万图
可我最想念的阿尔巴尼亚的图景如同一部安静的东欧电影:路边掠过的田野上,妇人看管着火鸡,放羊的老人正在午睡。在霍查手下逃过一劫的拜占庭古城Berat建在山坡上,全由石头建成,白色院墙反射着强烈阳光。走在石子路上,脑袋也许会碰到路边人家的葡萄架。
望着那座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小布什塑像,我感到迷茫。如果当时不那么狂热,是否现在就不会这么矫枉过正?霍查建造的*府大楼仍在地拉那中心,它或许提醒着人们:要小心。可没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