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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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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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晚间新闻,我关掉电视,坐在沙发上,给女儿的作业本签字,在完成情况一栏里写上一个“良好”。“良好”是一种与时俱进的传统,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同时,它也说明还有进步的空间与可能,让人充满乐观的希望。这跟我爸说的有点类似,枪打出头鸟。这一点,我年轻时还不怎么明白,过了三十五岁,参加单位里的中层竞聘,落选后开了窍。于是,我也这样教育小雪花,融四岁,能让梨,谦让和包容是一种伟大的力量。你今年七岁,马上要成为小学生,这些道理爸爸不强调,你也应该懂得。小雪花可能还太小,理解起来有些吃力,她问,爸爸,什么是强调?

小杜已经带小雪花去睡觉,每天八点,早睡早起。她从女儿的卧室退出来,轻轻关门,转头看到我,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坐着?我说,马上走。

我们离婚已经半年,为了女儿的成长,目前依然维持一家三口的形状。小雪花的户口已经转到外公家,那片归属于一所声誉不错的市重点小学的学区。小雪花依然需要父亲,而我们的亲子关系牢不可破,她喜爱我给她讲故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也喜爱我用胡茬蹭她的小脸蛋,刺痒得她咯咯直乐。对于小杜,我也一直彬彬有礼,痛改前非,不再和小马有任何联系。半年来,我一直在各方面表现“良好”,对旁人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暗自认为转机很快会出现。因为小雪花需要父亲。

小杜又问,今天作业你查了吗?我说,查了,今天老师教了一首唐诗,作业是按诗句画画,我看画的挺好,到底有我的血统。小杜说,什么诗?

我说,《悯农》,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教人爱惜粮食,多好。

小杜又说,作业本给我看看。我递过去,她翻到最后一页,问,这是小雪花画的?

我说,可不,你看这是一家三口,那个小人是她自己,那俩大人是咱们,一起吃饭其乐融融。

小杜说,不对,不是该画个农民种地吗?

我说,那就格局小了,前俩句是起兴,重点是后两句。在幸福生活的当下继续保持一种勤俭节约的传统,才是我们现在学习这首诗的目的。你看,三个人吃饭,是不是,爸爸或者妈妈就教育小朋友,不能浪费,是不是,多真实。

小杜说,你少扯淡,七岁懂什么真实。

我说,不能这么说,现在的孩子,你让她上哪看农民种地?孩子看见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保护这种童真。只有虚伪的成年人才向往生活在别处,孩子不会,生活不必要过早给他们烦恼。

小杜说,以后作业你别插手,留着我查。

我说,行,你查作业我比自己还放心。时间不早,你今天也挺累,这样,你先去睡,我给你收拾收拾。

小杜说,你的生活在别处,快滚。

我只好站起来,换上鞋,套上外套,把钥匙交还给她,然后出门。晚上出门跑个三到五公里,是在大学里培养的习惯,雷打不动。即使天气不允许,我也想办法坚持——健身俱乐部现在随处可见。我在大学里跑了四年,主攻米栏,真正的风雨无阻,刻苦训练,从省大运会一路跑到过全运会的选拔赛,除了几块聊以自慰的奖牌和一身伤病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离开学校后,没有训练环境,马上松懈下来,技术动作不再力求标准,运动强度也不再科学合理,腰腹在每天的跑动中反而逐渐松弛。那段时间,我常常审视自己那渐趋臃肿的身体,无比相信也许那就是我的本质,我还是一样喜爱奔跑,也一样会慢慢变成水桶一样的中年人。两者并不矛盾,甚至相得益彰,共同塑造出一个发际线高企、双腿沉重、浑身散发出中年味道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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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区,我还要一路往东跑到江滨绿化公园,沿观光步道往南,上跨江大桥,下桥后走解放路、转自由路、再转光明路,在光明路十字口的建设银行营业厅左边,进入竹林巷,那里是一片老小区,没有围墙,可以顺利通行,竹林巷后是T大学附属小学,绕过校园的两道围墙,看到“通明学苑”四个字的牌楼,那里就是终点,全程四点四公里,如果没走竹林巷这条捷径,那就要再加一点五公里。

我另有一住处,就在“通明学苑”。这套房子的原主人是一个大学教授,准备退休出国定居,房子总共不到50坪,两室一厅,楼层不高,开价也便宜,还有一些不错的家具、电器赠送。我经朋友介绍,将其买下,打算趁着端午节放假,回浙江接母亲来养老,不想母亲染病去世,终是无福享受。当时小杜刚刚怀孕,我们手头并不宽裕,考虑将房子转卖折现。此时,一个南方来的画家及时出现,他以一个相对漂亮的价格,租下那套房子做工作室。他租了大半年,那里渐渐有了点艺术气息。一个寒冷的下午,他在电话里匆匆约我见面,匆匆拿出合同,结清了房租后又匆匆离开。

过了一个礼拜,公安找到我时,我才知道原来画家不仅在画布上挥动画笔,也在几个模特和女学生身上挥动了别的东西。一个周五,午休时我刚有了点睡意,一个远道而来的男人来到我的办公室。他介绍自己是受害女生郭朵朵的父亲,并说明了来意。我大致能体会那种痛苦,我也快成为一个女孩的父亲。但我没有被正义感冲昏脑袋,我告诉他我确实有画家的联系方式和身份信息,但已经交给警察,如果有其他方面需要帮助,我一定全力配合。他从毛衣底下抽出一把菜刀,刀锋明亮。我有点害怕,想到大前年的年底,刑二庭的老赵在下班路上被人开了瓢,腿肚子抽搐了几下。我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要冲动。他说,那你告诉我。我说,老哥,就算我告诉你你现在也找不到人,我也不知道人去哪了。他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番,把刀放在我的桌上,按住刀尖,将刀柄对准我,说,警察治他的罪,我报我闺女的仇,两不相干。我说,我告诉了你,你打算怎么办?他说,不关你的事。我又问,如果我不告诉你,你又打算怎么办?他说,那算我无能,你砍我一刀,我走。我说,你神经病吧,我要报警了!他并不慌张,站起来朝我鞠了一躬,说,得罪了。接着一步上前,抓住刀背。一个运动员的反射神经让我本能地上前去抢刀柄,但他比我更快。菜刀在他手中灵巧地像一把钥匙,在冬日的阳光中,叮当作响。他站在桌前,左手五指撑开,按于桌面,右手高举着菜刀,仿佛举着驱散黑暗的火把,眨眼的功夫,一节玫瑰色的小指在桌上滚动。接着,他把刀柄送过来,仿佛示意该你了。我吓得动弹不得,赶紧把知道的情况一一告知。他向我致谢,默默将切下的指头用手帕包好,收进口袋,仔细地拭去桌上血渍,再把菜刀重新别在腰间,并用毛衣盖住,外表上毫无痕迹。我百思不解,他是如何带着它经过门卫处的安检机的,又是如何骗开楼下门禁的。直到他悄然离开,我耳边还晃起刀锋上弹跳着的叮当声响。

这件事让院长大为光火。他在一次会议结束后叫我去了办公室,聊了聊,又当着我的面,在电话中和蔼地向我家人,主要是我的岳父表达了充满歉意的慰问,并表示一定会加强法警队的管理,切实维护共和国的司法权威。

那几天我经常做同一个梦。那个父亲带着女儿杀上门来,看到人去房空后的一地狼藉,满腔怒火四顾茫然,而我正在里屋打扫卫生。俩人一照面,一个四面体的石膏像冲我飞来,势大力沉但稍失准度,我从容地躲过,随后将他撂倒。他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裤腿,一只手护在胸口,试图将我拖入地面对抗,看起来还想继续坚持。我保持了冷静,他没有对我造成有效的进攻,更主要的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来干什么的。对方的意志显然比我想得要顽强,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他马上站起来,又重新组织了一轮攻势。他的出拳非常凌乱,像极了来自市井街头的无赖,我没有给他机会彻底施展开来,右腿向前一步逼近,双手及时架住他的两臂,一番对峙之后,我发现此人力量上没有太大优势,全凭高昂的士气而已,于是右膝往前一顶再一抽,抓牢对方双臂的同时身体迅速后撤一步。对方的身体平衡被破坏后,我马上确立了优势,先放过他的上半身,再挤到他背后,这样,他的两条胳膊就顺势被我牢牢折叠在背后。

此时,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将我抱住,那个女孩大哭起来,试图用力让我们分开。小杜怀孕后,七八个月来我们一直小心翼翼,暂停了一切对身体消耗过大的活动。那两朵胀鼓鼓的物体贴在我的背上,隔着衣服还是感觉到一种温暖和柔软。它唤醒了一种记忆。一身热汗瞬间变凉,只有一道暖流贯通脊背,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然后在某个部位堆积、拥堵。我很快意识到即将出现的丑态,松手放开身前的败将,远离几步,说,别动手,有话好好说。男人涨的满脸通红,女孩过去搀他起来,他盯着我狠狠地说,呸。我看了看女孩,她藏在父亲身后,套着蓝白分明的运动服,把身体的轮廓完全兜住,神情躲闪,脸颊上两道泪痕尚未干涸。她低垂着头,想把脸收藏在头发里。我感到腹腔的肌肉一阵紧张,血液又要开始向下倒流,顿时闪过一个龌龊的念头。我感到无比羞惭,这种惭愧让我面红耳赤,同时也让我更加肿胀,惭愧和肿胀化为一道虚无的锁链将我牢牢束缚,难以挣脱。然后我就坚硬地醒了。

小杜显怀以后我一直睡在客房,梦醒来时,倍感口渴和孤独。而这个梦我只和一个人说过,那个人就是小马。我们多次回到冲突发生的现场,一一推演,重现梦中的场景。她背对着我,顺从地让我将她的双手扭住,折叠。我们经常会分享新的体悟,并在灵感突现时召唤对方。一般会在某个工作日的晚上,我跑步去,她开车来,结束后由她将我送至我家小区附近的路口,我下车冲刺一段路,到家满身大汗,小杜从未起疑。这样的讨论我们背地里持续进行,从心理上去分解当事人的每一个动作,我很确定小马应该不知道心理学,更不知道什么精神分析,而我也不懂,但我觉得小马的行为经常有一种形而上的原始情结,比如她的嘴唇很薄,像两片树叶,吻上去就会发出低幽的呜咽。

一次在我们回家的路上,她在路边停好车,我准备开门,她忽然把车门锁上,说,坐会儿。我说,行,有心事啊?她说,这几天琢磨一个事。我说,说来听听。她说,说了你不要生气。我说,得看是什么事情。她说,你先铺垫一下。我说,好,我不生气,你说吧。

你上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上半年,大概四月吧,单位组织的,怎么问这个?

心理健康做了吗?

好像没有,得预约,我嫌麻烦。到底什么事?

闯你办公室那个男的,局里已经找到了,但是跟你说的不大一样。

哪不一样?

人早死了。以前是纺织厂食堂的厨子,本名郭立军,零二年下岗,零四年离异,一直单身,三年前得肺结核死的,户口是街道里的人来给销的。最早来报案是一女的,案由是强奸,现在查下来,其实是俩人私事。我们查访了包括郭朵朵在内的其他几个女孩,发现画家和她们虽然发生过关系,但构不成暴力胁迫的客观要件,最多算生活作风问题。都是成年人,这方面多少想要点自由。至于那个画家,已经不在国内。这些我是听刑侦队的人说的,他们办公室跟我就隔一道墙。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

这把我给听愣了,她最后说,总之这事两头堵,难弄。你跟你老丈人那说说好话,这事要不就算了,我看我们领导都快愁秃了,本来就没多少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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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到九点,江滨公园大风猎猎,有一个环卫工人拖着一只大垃圾桶缓缓走着,垃圾桶的轮子发出沉闷的声音。环卫工人身上反射着橘黄色的光晕,仿佛岸边一座移动的灯塔。手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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