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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童年那个夏夜,我们苦等了半宿l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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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将至,勾起了我对儿时看露天电影的诸多美好回忆。虽然知道,岁月的河流不会回头,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行装,但我们可以拢一口记忆的火塘,将生命中点点滴滴的温暖收藏。

——题记

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剧照。

1

我的父母所在的那家老厂,地处湘西大山之中,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末。那时,全国正轰轰烈烈地搞“大跃进”,因为这个缘故,厂区大门取名“跃进门”。

听大人们讲,起初的“跃进门”,由树木松枝搭建而成,呈拱形。实际上,它也是厂区与厂外的分水岭。大门外,除了一条钻进深山的乡村土路,四周都是茂密的油茶林,一到晚上黑乎乎的,瘆人得很,没人敢随便出去。

打我记事起,“跃进门”就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根高高的树杆孑然兀立在路旁。树杆顶端吊着一只乳白色的白炽灯,每到夜晚,幽幽的白光弥漫开来,招来一群群蚊子飞蛾围着光亮狂飞乱舞。

当年,那是厂区唯一的一盏路灯。

因为有了那盏路灯,“跃进门”便成了孩子们的天堂。每天放学后,大家把书包往家里一扔,就急匆匆往“跃进门”跑。小伙伴们三五成群,聚成一堆,有的把腰子(摔跤),有的滚铁环,有的抽陀螺,有的舔铜钱,有的摔纸包,有的弹玻璃球,有的藏旮旯(捉迷藏),有的抓特务,有的互相顶牛(单腿勾起,用手抱住,两人以腿对撞,摔倒者为输),玩得不亦乐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孩子们的游戏。

在这些游戏中,数舔铜钱最为有趣,也最接“地气”。

具体玩法是:先用粉笔在地上画道横线,人站在5米开外,地上斜放着一块砖头,由游戏者轮流将一枚铜钱或铜钱大小的圆铁片,从砖头上弹滚出去,压线者为胜。

若铜钱没过线或超过了线,则需要双手撑地,俯下身子,匍匐前进,用嘴唇将铜钱舔到压线为至,用时最短者为胜。

每每舔铜钱游戏结束,嘴唇四周留下一圈黑印是不可避免了,就像长了一茬胡子,回到家里,免不了要挨大人一顿臭骂。

我那时七八岁大,性格腼腆,见到生人就脸红,不像其他孩子那么野,喜欢玩稍文一点的游戏。

印象中,父亲年轻时手极巧,曾给我做过一杆红樱枪、一把木头手枪(火药枪是绝对不允许我碰的),也曾做过一个简易滑轮车,那种拉风的感觉很让我陶醉。

小孩子玩得尽兴,忘了回家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每天一到黄昏时分,就听到处有人在喊:“××,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啦!”

若干年后,当这句极普通的话在网上蹿红时,我就想,那是因为现在的孩子近了电脑而远了亲情。与其说他们是在寻找温馨的记忆,不如说他们在渴望亲情的回归。

?“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啦!”

2

当然,除了玩游戏、捉迷藏,小孩子最感兴趣的还是看电影。

那时,因为父母单位经济效益好,厂工会经常组织职工去县城看电影。从厂里到县城,有三十多里路,要翻越两座大山。想坐大轿车是没有的,无论大人小孩,一律挤在敞篷大解放卡车上。

那车开得极野,像个醉汉,左摇右晃,一会儿喘着粗气冲上山顶,一会儿似箭般扎进山涧,车上不时发出大声尖叫。特别是晕车的人,没等走到电影院门口,已经吐得站不起来了。

大约从年以后,厂区开始朝“跃进门”以外发展,这个区域渐渐热闹起来。先是大门右侧建起了篮球场、职工宿舍,然后左侧依次建起了澡堂、食堂、工人会堂。

我们兄弟四人身后约米处,就是当年“跃进门”的位置。(摄于年)

当年坐在工人会堂观众区条椅上照相的小伙子,名叫谢顺林,曾是我的好朋友、老邻居。如今,老友已经年逾花甲、儿孙满堂。

那个年代,戴着“蛤蟆镜”,趴在工人会堂前地面上拍张照,也有一种很拉风的感觉。

记得篮球场依山而建,内侧是石头砌成的陡坎,两头及外侧是青砖砌成的围墙,球场中央铺着光滑的水泥。

随着篮球场的建成,放电影的场地问题得到解决。此后不久,厂里买回一台小型电影放映机,挑选厂办公室广播员回莲阿姨去学习放映技术,厂放映队就算成立了。

从那以后,每当厂里贴出影讯,我们小孩们就奔走相告,各自扛着长凳、方椅,搂着板凳、马扎,早早来到球场占地盘。

大人们一般要先把家里收拾利索,等到电影开映时才姗姗来迟。这时,场里场外你呼我应,你喊我叫,如赶场一般。

记忆中的露天电影。

在老厂长大的孩子们,有一个带时代印记的称呼——厂矿子弟。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童年的记忆和快乐的足迹。虽然曾经的家园已成废墟,但永远不会荒芜的,是埋藏于孩子们心中那份柔柔的温暖……(摄于年至年)

夏天天长,看露天电影必须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于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篮球场的空地上又成了人们嬉戏打闹的地方。孩子们在四围乱窜,大人们互相问候,聊着家长里短,充满了欢乐喜庆的气氛。

正式影片放映之前,一般要先放两三段新闻纪录片《新闻简报》,相当于现在央视的《新闻联播》。因那时工人的文化水平普遍比较低,有些内容听不懂,放映员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给《新闻简报》当解说员。

回莲阿姨当时二十出头,梳对马尾小辫,脸庞清秀,白里透红,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是全厂职工心中的“女神”。

所以,每当回莲阿姨讲解的时候,大家的眼睛不是盯着银幕,而是盯着放映机旁回莲阿姨姣美的身影……

新闻纪录片里,最受欢迎的“电影明星”当属一对外国夫妇,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莫尼克公主。

那时候,他们正在中国*治避难,经常去各地参观游览,所到之地**领导全体迎送,大批群众载歌载舞热烈欢迎。这样的盛况摄制成《西哈努克亲王访问南京、上海》等纪录片,竟然成为正处于极度“文化饥荒”的中国老百姓最爱看的影片。

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莫尼克公主。

西哈努克亲王所到之处,受到各界热烈欢迎。

陈毅元帅陪同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在韶山参观毛主席旧居。

尤其是那位端庄美丽的亲王夫人,简直成了当时大陆唯一的“时装模特”。

只见她一会儿穿正装,一会儿穿晚礼服,好像每换一个镜头就要变换一套服装,这让我们这些从小接受艰苦朴素教育,以为穿衣服必须得“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学生伢们,一个个看得全都瞪直了眼睛。心想,原来资本主义这么腐朽,衣服竟然还能这么个穿法。

终于,银幕上出现了光芒四射的五角星或旋转的工农兵塑像,这表示正片(故事片)开始了。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伴着放映机轻微的沙沙声,电影里隆隆的炮声和清晰的人物对白,越过球场围墙飘向远方。

《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剧照。

3

那时的电影,以八个“样板戏”和“三战片”(《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为主,很少能看到新片。但许多影片的故事情节、人物、台词都深入人心,让人津津乐道。

看了《地道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许放空枪!”“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抠出来!”“高,实在是高!”等经典台词,第二天便成了我们孩子们游戏的流行语。

看了《南征北战》,人们很快就记住了高营长的稳健沉着,记住了张军长的骄横狂妄。

看了《侦察兵》,就忘不了国军那个脑残的炮团团长,忘不了我军侦察兵郭参谋(王心刚饰)那句有点搞笑的对白:“你们的炮是怎么保养的?太麻痹了!太麻痹了!”

看了《平原游击队》,小伙伴们马上便模仿起了双枪李向阳。

“你们的炮是怎么保养的?”《侦察兵》剧照。

因为看得多了,我们早对电影台词耳熟能详,演员说前一句,我们就能对后一句。

比如每次看《闪闪的红星》,当冬子揭穿了米店老板的阴谋,群众把米店囤积的准备贩运出去的大米哄抢一空,老板气急败坏地问:“这是谁干的?”我们小孩们就在下面齐声高喊:“冬子干的!”

顿时,场内一片哄笑。

说到《闪闪的红星》,不能不提那句让几代人都打下深刻烙印的经典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去年5月1日,“胡汉山”的扮演者刘江老师去世,一些媒体就用了《“胡汉山”逝世》这样的新闻标题。我感觉虽然带出了刘江老师的艺术形象,但还不是很贴切。如果改成《这次,“胡汉山”走了,不再回来》,可能跟观众的记忆符号就吻合了。

?“我是红军战士潘冬子!”《闪闪的红星》剧照。

“我胡汉山又回来了!”《闪闪的红星》剧照。

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外国电影,主要是苏联、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影片。像苏联的《列宁在一九一八》《列宁在十月》,朝鲜的《摘苹果的时候》《看不见的战线》,阿尔巴尼亚的《第八个是铜像》等,放映比较多一些。

那时老百姓编了顺口溜:“苏联电影大呼小叫,朝鲜电影又哭又笑,罗马尼亚电影又搂又抱,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仔细品味,总结得还真是挺到位的。

《列宁在十月》《看不见的战线》《第八个是铜像》剧照。

年,放映队取来了一部很有看头的外国电影,名为《多瑙河之波》,是为体现中国与罗马尼亚两国人民的兄弟情谊,而特意开禁的罗马尼亚老“二战”片。

里面有几个漂亮女主角袒胸露背的镜头,还有男女主人公相拥亲吻的场面,这在当时“革命”得近乎要禁欲的年月,简直就是一颗超级性感大炸弹。

观看的时候,我们小孩子懵懵懂懂,还好一些,大人们尤其是那些“半边户”(夫妻一方在工厂上班一方在农村务农)和单身男职工们,个个屏神静气、目不转睛,眼珠子差不多都被银幕吸进去了。

《多瑙河之波》里的“火辣”镜头。

4

虽然大多都是些老片子,但电影对于偏远农村来说,仍然是个稀罕物。所以,那时有个提法叫“电影支农”,跟现在的“文化下乡”差不多。

父母所在的老厂,也经常去附近农村放电影。因父亲是厂工会主席,“电影支农”这事儿归他管,每次下乡的时候,我都缠着父亲,要跟着一起去。

记得有一年正月,我们去均坪公社长坪大队放电影。这个大队离厂子有十几里地。卡车沿着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开到一座古老的凉亭边,就再也开不动了,前面已无路可走。

当年汽车在此止步的凉亭,如今早已荒废了。(摄于年)

我随大人们跳下车来,正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见古亭边站着三四个粗壮汉子,每人肩上都挑着一副空箩筐。原来大队早就接到了电话,派人接我们来了。

我们一行人打着手电,约摸走了有三四里地,终于走到长坪小学校操场。此时,这里已是人声鼎沸,人山人海,估计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赶来了。那阵势跟现在的大牌歌星开演唱会,不相上下。

见此情景,大家顾不上歇口气,有的开始架放映机,有的爬上篮球架挂银幕,有的安装发电机,各自忙开了。

我则守在发电机旁,看着负责发电的舒叔叔,使劲蹬着发电机,累得满头大汗,我不时给他递递毛巾。

记忆中的乡村露天电影。

那晩究竟放什么电影,我记不太清了,印象最深的是,一是由于观众太多,操场容纳不下,光银幕后面就站了上百人;二是按照惯例,电影开映前,放映员回莲阿姨要说几句话,相当于现在的节目主持人。因回莲阿姨是低庄人,普通话里带着很浓的“四都佬”腔,我们溆浦人戏称“塑料普通话”。所以她刚一开口,底下就笑场了。

电影结束时已近午夜,饥肠辘辘的我们被领到大队妇女主任家吃夜宵(其实算是晚餐)。大家围着火塘依次而坐,火塘上面架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大溜青花瓷碗,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醪糟片糖煮糍粑,还有香喷喷的腊肉炖萝卜、爆炒黑山羊、干煸狗肉等,看得我直咽口水,没等大人开始动手,我便举起筷子大块朵颐。

转眼间,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山村里的那顿农家夜宵,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5

上世纪70年代中期,电影公司的片子(拷贝)还比较少,尤其是新片,除了县城电影院有专用的拷贝,其他厂矿企业放电影都得“转片”。

所谓“转片”,就跟前些年明星大腕走穴赶场子差不多。一个地方放完了,匆匆卸下拷贝,接着赶到另一个地方去。有时一晚上要赶好几场,轮到最后一场看完,往往已到凌晨两三点。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朝鲜新片《卖花姑娘》刚在县城上映。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听小伙伴们说,因为厂子被县里评为先进单位,县领导指示电影公司,先“转片”给我们厂放映《卖花姑娘》,作为奖励。

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剧照。

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兴奋得连饭都没吃饱,胡杂扒拉几口,就扛着板凳去球场占位置。

本来说是晩上8点半开映,可等到10点多钟,仍不见派去接拷贝的车回来。害得我们一个个伸长脖子,使劲盯着远处山上的盘山公路。

每一次车灯光柱的闪现,都让我们欢呼雀跃,可等驶近一看,发现是过路车,大家的情绪一下跌到谷底,发出一片嘘声。

回莲阿姨也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地往厂办公室跑,打电话询问电影公司。大约11点多钟的时候,终于得到确切消息,《卖花姑娘》让另一个单位“抢”走了。

无奈之下,厂领导只好通知散场。人们一片唏嘘,却不死心,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骂骂咧咧地散去。

或许是心有不甘,那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谁知,第二天起床后听说,到后半夜片子又取回来了,那些不肯离去坚持到底的人,最终看到了《卖花姑娘》。

当听到别人哼起“卖花姑娘日夜奔忙,手提花篮上市场,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卖花人儿心悲伤……”这首电影插曲时,我简直把肠子都悔青了。

根据电影《卖花姑娘》绘编的连环画。

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这部让几亿中国人泪奔的电影,实际上是由金日成、金正日父子俩亲自编导的,其故事情节取材于金日成年在中国吉林的所见所闻。

这是后话。

后来,随着工人会堂的投入使用,放映机搬进了会堂,人们开始买票进会堂看电影。

再后来,厂里有了第一台电视机,是县里发给利润大户的奖品。电视机是湖南长沙生产的,韶峰牌,枣红色木外壳,14寸。

我清楚地记得,电视机运到厂里的第一个晚上,厂里几个领导以及厂工会的几个叔叔,围着电视机捣鼓到深夜,也没找到信号,银屏上一片雪花点。

之后,这台电视机被闲置在厂会议室里,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再也无人过问。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厂里在河对岸桃儿园山上建起了电视差转站,买电视机的职工慢慢多了起来,“跃进门”变得更加冷清了。

随着多媒体时代的到来,当年看露天电影人头攒动的场景,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时隔40多年,现在回想当年深更半夜苦等《卖花姑娘》的情景,心中仍感慨万千。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有时候,生活的种种不如意,不过是人生惊喜的一段伏笔。它悄悄地潜伏着,伺机而出。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去坚守,惊喜往往会在你最绝望的路上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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